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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卧🐯湾】郭同久|最忆我家“大西房”●我家好家风53

 我的卧虎湾 2020-09-16

房子之于人,是一个无法回避的话题。是啊,连飞禽走兽都得有个窝,何况人呢。说起房子,我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父母亲手盖起的那处院子,特别是那座极为特殊的“大西房”……
作者,爱人,孩子与父母在老院子里合影
在我的家乡晋南一带,有一个关于房子的说法,叫做“有钱不住东南房”。此说法源于何时不得而知,但口口相传,一代一代,绵延至今。
听老人们说,所以不住东南房,是因为东房在夏天时,从早上太阳升起到下午落山,先东晒背面,再西晒正面,曝晒下的房子像蒸笼,热的根本没法住;南房则正好相反,一冬天,正面很难见到阳光,潮暗阴冷,不是万般无奈,没人乐意住。所以,晋南一带的民居,要么是一溜大北房,要么是北房带西房,很少有单独东房或单独南房的院子。至于豪华气派、高门大户的四合院,那都是很早很早以前,特别有钱的人家才有的宅院。这种不多的宅院,一般情况下,据说东房和南房也不怎么住人。这些年来,我们那儿的农村,虽然有的人也发了甚至很富,但基本没人再盖这样的四合院了。
晋南的老式民居,还有一个特点,就是盖房子并不从一砖一瓦垒起,而是“先立木,后搭挂,再砌墙”。也就是说,盖三间传统意义上的晋南民居,确定好房子的“入深”、“间口”“柱高”等大数据之后,前期要先做“木活”,选好“四梁八柱”,掏卯留榫,每根大梁还要根据房子“入深”和屋顶坡度,在大梁中点选定高度,以大梁长度为底线,做一个等腰三角形的木支撑;要做好一扇门、两个窗以及“别上”(晋南土话,与“阁楼”意相似)三个亮窗的框架、内芯等。尔后,才能正式进入施工阶段。施工时,首先是“立木”、“上梁”、“搭挂”等。做完木工活,夯实地基后,并不垒墙也不砌砖,而是先把“四梁八柱”立起来,把门窗和亮窗的框架安到位,再进行三路或五路“搭挂”,使整个房屋的木结构连成一体。这里边最重要的一项内容是“上梁”。“上梁”时,要敬祖宗,放鞭炮,摆宴席,给大师傅包红包。这时,一座房子的筋骨就连在一起,立了起来;就可以立木顶千斤,坚固如泰山了。接下来的工序,是房子上边开始掼椽、封顶、坐瓦、合龙口等,房子四周或者用土坯垒起来,或者用砖砌起来。同时,给门窗填上“芯”,一座典型的晋南民居就盖好了。这道工序里,最重要的一项内容是屋脊“合龙口”。所谓的屋脊“合龙口”,就是把屋脊连接起来,把相应的“物件”安置好,是整个建筑完工的标志。房屋“合龙口”如同“上梁”一样重要。那天,主家会再放一次鞭炮,摆一次宴席,给大师傅包一个不能比先前那个小的“红包”。
盖一座房子如此用时用工用钱,真像老辈人说得那样,“娶媳妇盖厦,经过的害怕”。没有相当的经济实力,想盖一座房子,还真不是一件容易事。
很不全的全家福
上世纪60年代初,父母和叔叔,在我家被日本鬼子烧毁的空荡荡的老院子里,重新盖起了具有晋南民居特征的三间北房,连着北房的东头,同时加盖了两间偏房。父母和我们兄妹住北房。两间偏房,先是叔叔住,后是叔叔一家住,直到叔叔后来另盖房子搬出老院子,两间偏房,又成了我们兄弟的住处。北房盖好时间不长,连着北房的西头,父亲又十分简约的加盖了两间“饭厦”。之后,除了冬天,母亲做饭时,再也不用在北房烟熏火燎了。从此,我家的老院子,才又重新恢复了生机勃勃的生活情景。
父母和叔叔能在当时情况下,盖得起这样的房子,并不是家里条件有多好,说心里话,完全是托党和政府的福。本来,我家曾有一处院落,两座房子。可恨的是日本鬼子,当年在晋南烧杀抢掠时,把我家仅有的两座房子烧掉了。小时候我曾经很纳闷,本家的爷爷、叔叔家都有老房子,我家却要新盖房;我家是下中农,他两家却是中农。后来才逐渐知道了其中原委。因为一家人没房住,生活很艰难,土改时,党和政府给我家分了一座房子。正是靠着这座房,父母和叔叔把它从原来的基地上拆掉,翻盖成了我家的新北房。
谁都知道 “三人行必有吾师”、“处处留心皆学问”,但如果知而不做,一点意义也没有。只有虚心看别人优点、用心学别人长处,才算领悟了其中真谛。
当年,我父亲请了一位大师傅帮我家盖北房。大师傅是慢工出细活,我父亲是用心收获大。大师傅不仅帮我家盖好了房子,还在不知不觉间,被我父亲和叔叔悄悄学去了他盖房子的整套程序和手艺。从那以后,不论是大队扩建学校教室,不是生产队盖仓库或其它用房,房上屋下,都少不了我父亲和叔叔的身影。最难得的是,我父亲也逐渐成了名气不小的盖房大师傅,很多邻里乡亲盖房子,都会想方设法请我父亲去帮忙。
兄弟六人的合影
我父亲盖房最拿手的是给房子“坐瓦”、屋脊“合龙口”。父亲干的活不仅整齐美观,更难能可贵的是,“坐”得“瓦”严丝合缝,不破瓦,不漏雨;起的屋脊,合的龙口,与房子极为相适得体。传为美谈,名扬乡里。许多盖房子的邻里乡亲,都以请到我父亲帮忙,才显得放心满意。那时候,乡里乡亲讲的是感情交情,给人盖房纯粹是“帮忙”,除了管饭、管烟外,充其量是在上梁、合龙口时放个“红包”。等后来土地承包各干各,谁家盖房都要出工钱时,父亲也上了年纪,也就没有再干过。
说起父亲帮人盖房,不得不说的一件事是,与我家相隔几十里的我爱人家的一溜北房,竟然也都是请我父亲给坐的瓦,合的口,是在我父亲手里完的工。真是无巧不成书啊。本不相识的父亲和岳父,八杆子都打不到的俩家人,竟会因为盖房子,因为父亲盖房小有名气,被岳父七拐八折请到了家,帮忙盖好了房子。数年之后,他俩竟成了儿女亲家,成就了我和爱人的美好姻缘。让我和爱人至今说起来,依然会情不自禁的笑成一团。
父亲盖房子的匠心独运,最令人感慨叫绝的,还是70年代初,在我家院子里给自家盖的那座大西房。
当时,我家尽管有了三间北房和两间偏房,但对于父亲而言,看着一个个长大成人,个头追上他甚至比他都要高的儿子,父亲想的不仅是住处憋屈,还有更大的事情在催促着父亲,必须给家里再盖一座房。
父亲会盖房,叔叔也会盖房,但父母却没有能力再盖一座如同我家北房一样的房。不要说没钱买“四梁八柱”等材料,就是必不可少的门窗“口料”,对于父母,也是一笔很大的数目!生活中,对人对事,既有“一纹钱难倒英雄汉”的说法,也有“胸中自有百万兵”的赞誉。在家里再盖一座房这件事上,对于父亲而言,多大的困难,也已经阻挡不了他前行的脚步,因为我的父亲早已是成竹在胸!
今年春节,六弟一人在老院子里沉思
那年,新春的鞭炮刚刚响过,正是春暖花开、阳光明媚的好时光。父亲带着他的儿女,全家上阵,在门前的老场园,开始了“打土坯”的艰辛劳作。当时,除了上学,每天的事,似乎就是和“土”打交道,把土挖起来,往土上撒水,再翻腾几遍,堆好;帮父亲把“阴”好的土一掀掀的铲起来,放到土坯的“母子”里供父亲“打”,在父亲打好土坯搬起去码的同时,赶紧收拾“母子”再填土,父亲再打……一块块的土坯就这样打了出来,一排排的土坯就这样码了起来。这期间,曾有好多乡邻被父亲请来帮忙。不长时间,我家满场园就立起了一排排的土坯“墙”。
这一排排的土坯啊,在别人看来不过是一坨坨的泥土,可这泥土里却散发着滴滴汗水的浓浓咸香,寄托着全家人的希望愿景。在父亲的胸中啊,这些虽然不起眼的土坯,早已变成了一座坚固而美丽的新房!
仅仅过去了一、两个月,等那些不知洒下父母和乡邻多少汗水的土坯全都干透时,父母盖大西房的工程就正式开了工!
我父亲是大师傅,我叔叔也是大师傅,还有另外帮忙的大师傅,和泥、运坯、上料等干小工活的,全是村里的叔叔伯伯甚至还有爷爷辈的人;帮助母亲做饭的,则是村里的奶奶、大妈、婶婶们。想我父亲,不仅在盖房时慷慨给乡亲们热心帮忙,不惜力气。更有父亲在一位患病住院动手术的乡邻需要输血时,啥话不说,第一个跑到医院,就为他输几百CC血救其一命,人说人夸的操行。父亲的忠厚为人,尤其是那时的纯朴民风,在我家有事时得到了最好回报。全生产队能干能做的人,几乎没有不来帮忙的。
原来,穷则思变的父亲,参照窑洞的结构,用无数个土坯,在乡亲们的帮助下,只十数天时间,就在院子里盖起了一座酷似传统住房,实则没有“四梁八柱”,也无需“立木”“搭挂”,但“入深”“间口”等却堪比我家北房的独特的大西房。我家这大西房说是房不是房,却有着与房几乎一样的壮观外形;说是窑不是窑,却有着与窑功能相近的冬暖夏凉。我记得非常清楚,当我家西房封顶和坐好瓦合龙口时,父母请帮忙的乡亲分别喝了酒。父亲、叔叔和乡亲们喝的都非常痛快……
我家大西房盖好后,县委驻村工作队的干部住过,我们兄弟六个也都住过,哥嫂是在那里结的婚,我和爱人的新婚洞房还是它……
后来,我们兄妹先后走出了那座老院子,我的父母也住到儿女家离开了那座老院子。快二十年了,那座老院子就那样孤零地静静待着,北房上那几块“光荣军属”牌子也还是那样醒目地静静挂着。我家的老院子,夏天时浓荫清爽,冬天却满目荒凉,再没有了当年的炊烟袅袅,书声朗朗,戏耍打闹,欢声笑语。可我家的老院子,特别是那座大西房,凝聚了我父母太多太多的心血,承载了我一家人太多太多的记忆,它永远矗立在我的心中……
 2017.4.7于津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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