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那天晚上,一个小老弟约着老校长和我在一起吃个饭。有年把未见了吧,而情感依然很近。我把近况跟老领导汇报一遍,就像当年做她的助手一样。 和我同龄的同事大多尊刘校长为长辈,我一进一中就是她大丫头小冬冬的老师,楼上楼下住得很近;她小一点的儿女玲玲、小宇见着就“马叔叔”亲热的叫着。 玲玲那天在我文章后留言,称我“永远的马叔叔”,让我心里一热。 渠晓峰同志对此曾经非常介意,十分不满,认为我喊老校长“大姐”,是故意占他喊“姨”的便宜;他就想方设法拐个十八弯子要赚回来。 我笑着拍拍他肩膀,语重心长的跟他说:辈份的事情你不服气不行,得守老礼。 其实我对这些老礼真的毫无知觉,写篇文章介绍刘校长主政一中的情况,竟称她为“来自北师大的河北安国的姑娘”。现在看,真的是没大没小、没肝没肺的。 我们这些人一辈子最大的特点就是宅在校园里几十年,自八岁上学开始到现在,一步不曾出过校门。 五十七年生命轨迹,上学、教书一条直线,量完这一生。 很难说好或不好,你只要看看从文革到如今中国令人眩晕的变化,就知道我们是属于没吹过风、没淋过雨的幸运儿。躲过了下放农村,高中未毕业就参加了文革后的第一次高考,被确认老师身份时“臭老九”已成香饽饽。 未曾经历九十年代下岗的悲惨,没有在市场经济的大潮中大起大落,安安静静的守着几尺讲台,教着一批又一批的孩子。 就是教书也是极幸运的,短暂的在近郊一个乡镇中学呆了一年。 我在的那个学校尚有文革遗风,管事的分派,满是文革的脾性,两个领头的一言不合竟然在教工会上打起来;打完之后不久,一个调到另一所学校仍旧做校长,那一个毫发无损的原地踏步。 最鲜明的情景是郊区管教育的领导在各校教师大会上拍着桌子吼:“谁要是不听话、不好生工作,我就给你调到最偏远的学校去!”捋着袖子,气势汹汹。 我不知台下坐着的最偏远学校的老师会如何想,我们几个蚌埠刚分来的小伙子看着他,毫无顾忌的说:“妈的,真欠揍。” 那时间曾经流行过一个著名的段子:公社书记很亲切的拉着女老师的手摇来晃去,鼓励她好好干,干好了就调到集镇供销社当营业员。 很多人就在这样的环境里工作了一辈子。 我不久就调到淮北一中,校长是原上海市市长曹荻秋的长女曹晓兰。 在中共高层,像曹荻秋这样完整的接受过高等教育的很少,这位出生在四川资阳的一九三零年的成都高师毕业生,曾经当过四川省委书记、重庆市长,最后在上海市长任上遭受冲击。曹晓兰也在解放军外语学院毕业后,因父亲问题被发配至宿州一所企业办的小学教书。 在组织编写校史时,我曾经写过一篇她的文章,选录如下:
我今日去想曹校长,越发感觉她在一中发展历程中时间虽短,却极有分量。她破解了小城学校管理中人事与风气根子里存蓄的一些固陋,引领了学校的正气,在不同的位置上给予了一中充满情感的全力支持。 严格的说,她是我工作后第一个为我举火把照路的人。她的遭遇让我意识到,人其实并无高高低低之分,门第、财富、权位都是虚虚浮浮的东西,一会儿你在云端做凤凰,一会你又可能落地为任人宰割的土鸡。安安宁宁享受人生过程,一切安排都是最好的。 自她而始,淮北一中这样的老县处级单位的管理干部,就没有谁有做官意识和架势,外调进来的干部有的不适应,甚至说出了“搁一中当领导跟当孙子一样”的难听话。 孙子之说虽难听,却非常对。老北大的梅校长、代理校长傅斯年都说:我们北大,教授是神仙,学生是爷,校长就是条狗。 那才是知识分子成堆的学校,那才算是有点重知识、重教育、重人才气味的地方。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