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子 玉龙度假说传奇(之四) 高青是个好地方,龙门底下扯白逛。天南海北随便聊,今天来说舀纸匠。 1.火纸厂 石灰沟附近,解放前有一家有名的纸厂。它坐落深山沟,方圆几十里的几千亩茨竹林生长的嫩竹子都为它所用。 解放后,社队企业新纸厂搬到“福龙寺”附近。从纸厂到安家屋基,翻越石牛背、骑龙岗,下梯子湾、春颠湾,过茶坪、皮家湾,下松林岗,可到简子的老家瓦房。 这条路可能三十多年没人走了吧?以前可是石灰沟峡谷到新店子沟沟(九龙峡谷)的一条捷径。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家住永胜村红岩沟的张姓舀纸匠,就从红岩沟翻越茶坪梁子,下关门寺,上沈家屋基,过小寨门,上猫山湾,再上梯子湾,翻越骑龙岗、石牛背过安家屋基,来纸厂上班的。 大约四十年前,高青、中峰两地的火纸厂不下二十家,比较有名气的有石灰沟、新店子、干洞子、杉树湾、红岩沟、红椿湾…… 2.造纸厂和舀纸匠 还是说说古法造纸,纯手工,工序几十道,简明扼要讲一下: 茨竹笋长到两三丈高,还没长出叶子时,砍下来截成1.2米长、划成片(竹节处拍碎也行),打成一捆一捆的,整齐摆放到池子,按比例加入石灰,加水浸泡6个月以上。 泡好的竹节捞起、洗净、滴水、盖上谷草“发汗”2个月以上,就可继续下一个工序了。 最重要的工具碾槽就要派上用场了。碾槽,圆形凹槽,直径三米左右,一般在整石头上打制,中间竖以木桩,桩上固定可转动的轮子,轮子用木棒连着千斤重的石制大滚。 给壮实的大黄牛套上绳索,拉动大石滚不停地转圈碾压竹子,直到竹子碎成渣渣粉粉酱酱,越细越好。抓一把竹酱,放入水里打转,能像米汤一样粘稠就好了。 碾烂的碎竹,挑到舀纸坊,放入注了半缸清水的长方形大石缸。 这时,舀纸匠开始用“竹扒”或拼命打搅,又打又搅,让竹浆和清水充分混合。 接着,用漏勺舀出较粗的纤维,余下一大缸竹浆液,像包谷糊糊的样子就行了。 这时要加入适量的“滑药”,滑药的作用是不让纸张相互粘连。 滑药制作:山里头采来木姜子叶,用石灰泡一个月左右,直到叶子泡烂泡绒,用纱布过滤后,木姜汁加入竹浆缸里,舀纸匠挥动“槽根”,直到搅匀。 啥是“槽根”?舀纸匠的专用工具,老竹子制作,四尺来长。 做好准备,舀纸匠就开始专心致志舀纸了。 专用的舀纸工具叫“帘子”,舀纸匠在竹浆里舀一下,把帘子迅速稳稳地端起来,慢慢倾斜一边,让多余的竹浆液流下去,稍微滴一滴水,就把帘子倒扣在专用木凳子上。 木凳子上有固定的卡子,翻转的帘子能准确无误地把所有的湿纸匠均匀地码成一垛一垛的,所谓“登方四正”。 3.舀纸匠人也很牛 上集提到的那个迷恋徐家湾笛声的岳云华,不当药农之后,学会了舀纸的手艺。 他一分钟可舀纸12~14张,而同时期中峰寺的知名舀纸匠邓华二,也不过每分钟8~9张。 而且岳云华舀的纸,轻盈柔软,厚薄均匀,不透不烂,一捆火纸重量不超过10斤。 他跟江津资深舀纸匠陈志明有过比拼,结果陈志明一捆纸,重量居然超过20斤,老纸匠不得不服:“老了!中峰纸厂,以后就是你岳娃儿的天下!” 舀成的竹浆纸,静置小半天滴水,差不多了就用大绳加上“千斤顶”压榨出多余水份。 千斤顶是个木制的大家伙,这里请你自己大开脑洞,简子不是鲁班派传人,几句话还说不清楚。 榨干水份的纸,还是登方四正的一坨长方体,需要纸匠一张一张细心揭开,但并不马上完全揭起来,而是揭到三分之一处,下一张少揭一两公分,依此类推,直到揭起来三二十张,就全部提起来。 这个层层叠叠的过程,细心而快速,看舀纸匠们操作,绝对是一种美的享受。 揭起来的纸张,一张一张迅速贴到火笼壁上烘干,等后边的贴完,前边的早已烘干,每张烘烤不过一两分钟。 火笼,又叫“火背笼”,“背笼”,纸厂必备。烘烤纸张时,火笼白天黑夜都不歇火,所以舀纸匠们都是加班加点干活。 一般的纸厂,由三四个人组成小团队,一个碾竹子、一个舀纸、一个揭纸(又叫牵纸),一个烧火笼打杂,需要什么就干什么。 最少也要两三人,人太少了难免手忙脚乱,反而窝工。 烘干的纸张,就是火纸,本地人更喜欢叫它“草纸”,主要用于书写、祭祀用品。 另外,也用来做手纸。简子小时候见到那些大姐大妈们生理期都买那种草纸,当然,那时没有姨妈巾卖,她们只能挑选柔软厚实的草纸。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生产的火纸很标准,长3尺3寸,宽8寸5分,33张为1合,15合为1捆。 (图为某罗氏人家堂屋正上方) 4.百善孝为先 火纸,只要堂屋里供着牌位的农村家庭,每家每户都会用到,而且用量不小。 红白喜事(结婚也要请先人们吃饭、送钱、烧福纸,丧事就更不用说了)、春节和清明拜祖宗,每一个节日祭祀菩萨和先人,香烛纸钱都得计划好。 火纸,经“打纸匠”制成各种款式“福纸”、“钱”和“长钱”,销路不愁。 图为农村丧事唱诵。 这无关“迷信”,说“迷信”,那是曾经的偏见。 烧钱化纸,是宗教信仰的一种仪式感,表达的是对神灵和祖宗的敬重,或虔诚地祈求护佑。 “百善孝为先”、“事死如事生”,以一种约定俗成的“仪式”来敬重先烈,敬重老祖宗,是一种实实在在的孝道。 上世纪八十年代,我们结束了计划经济,进入市场经济时代,“丧葬一条龙”渐渐出现,农村落后的土法造纸坊生产力低下,而生产成本年年升高,散落乡间的造纸厂难以为继,纷纷倒闭。 最近二十年,乡下几乎没有了火纸厂的存在,只留下圆圆的碾槽和方方的泡池,向岁月诉说着曾经的辉煌。 图为土法造纸废弃的泡池。 舀纸匠们结束了这个安身立命的手艺,各奔前程。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传统手艺被新式机械化生产替代,这是历史的必然。 舀纸匠人,告别过去,走入新的行业,“行行出状元”,他们照样干得风生水起。 加油! 作者简介:简子(原名简映竹,简贵莲)生于綦江区高青九龙峡,綦江区非遗“简氏剪纸”传承人,綦江区老字号“简子布艺”创始人,一个爱剪纸、爱布艺、爱古琴,爱讲故事的山里人。 《僰俗》征稿启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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