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槐树街征文|李瑞霞|大舅

槐树街183号 2020-09-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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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舅

2017

作者：李瑞霞

审稿：萧萧/ 慕柒

美术编辑：老板娘

大舅是“自学成才”的兽医，村子里谁家牲口、猪羊、猫狗之类的得病了就会来找他。四姥爷养的大母猪拉稀，叫大舅去看。大舅从药箱子里取出一支半尺多长的不锈钢针管，“啪啪——”敲开几瓶药水，吸满，悄悄靠近大母猪，用左手猛地抓住猪后腿，右手的针管迅速扎进猪胯，“呲儿”地一下药水进了猪的身体，前后时间没超过十秒。大母猪尖厉的叫声震得人耳朵吱吱响，针头一拔出血流了出来，大舅弯腰抓起一把草木灰捂在出血处。血止住了，草木灰凝固在猪屁股上，像极了大舅的巴掌。
做了两年兽医，大舅家的光景没啥起色，眼看周围一家家盖起新房，大舅的眉头拧成疙瘩。他琢磨，给牲口看病，脏累不说，还挣不了几个钱，不如改行。背上行李卷儿，大舅进城打工了。半年后，大舅回来了，工钱被包工头卷走，他和几个同乡靠给货车扛包挣了路费才回的家。这趟外出虽然没挣到钱，但大舅开了眼界，头脑变“灵光”了。他决定不出去了，在家开诊所，城里有家诊所可挣钱了，他专门求教过经验。
说干就干，大舅请村支书和卫生院院长喝了顿酒，塞了几条烟，办了行医证，被批准为村里的赤脚医生。大舅收拾出临街的房子，赤脚医生的牌子挂上了，看病的人却没有，谁愿意拿性命开玩笑呀？大舅人闲着，心却没闲着，静坐了一段日子，突然离家出走了。两个月后，大舅回来把诊所重新休整一番，“虎寨卫生所”的牌子旁边又多了一个牌子，上面写着：“苗家秘方，医治儿科杂症，包治包好，病愈付费。”

就在大舅回来的第三天，二舅家六岁的群儿表妹正在和几个小伙伴跳皮筋，跳着跳着突然摔倒不省人事，二妗子吓坏了，抱起群儿准备送医院，大舅正好从诊所出来撞上，他拨开群儿的眼皮看看，对二妗子说：“小毛病，去啥医院，抱我诊所去！”病急乱投医，二妗子把群儿抱进诊所。大舅给群儿打了一针，工夫不大，群儿居然睁开了眼睛，大舅又取出一个小药丸递给二妗子，说：“吃完药丸一会儿就好了。”二舅妈将信将疑地抱着群儿回家了。半晌工夫，群儿果真又欢蹦乱跳了，这下二舅妈放心了，村里人也开始相信大舅真的会给小孩儿看病。渐渐地，有村民带孩子来看病，你还别说，发烧、咳嗽啥的，打一针，吃几个药丸，大多数孩子很快就好了。南街的龙龙发高烧，在乡卫生院打了三天针，体温就是不降，来找大舅看，一针，五个药丸，好了！西街老倔头儿的宝贝孙子拉肚子，跑了好几家诊所没治好，大舅只给了俩药丸，吃完就不拉了。
小卫生所热闹起来，每天给孩子看病的人络绎不绝，大舅一个人忙不过来，把在乡卫生院当护士的晓梅聘请过来，薪酬是卫生院的一倍。两年光景，大舅家盖起了楼房，诊所布置的比卫生院还亮堂。邻居也抓住商机，纷纷支起小摊儿，卖起了零食和玩具。大舅，带动了一方的“经济发展”，多次被乡卫生部门评为“优秀赤脚医生”、“先进医务工作者”，锦旗、奖状挂满了诊所的墙壁。

天有不测风云，就在诊所红红火火、蒸蒸日上的时候，突然来了不速之客：警察找上了门。原来南街长胜家三岁的儿子在大舅诊所打了几针，吃了几个药丸后，什么声音也听不见了，到市里医院一检查，孩子耳朵失聪了，原因是抗生素过量使用造成的。长胜把剩下的药丸交给了医生，经过化验，得知里面的成分大多是幼儿禁用的抗生素类药物。长胜马上报了警。大舅被警察带走了，诊所也被查封了。消息不胫而走，三里五乡凡是在大舅诊所看过病的孩子都被父母带到县医院做检查了，那几天，县医院门前天不亮人们就排起了长队……

大舅造大孽了，给孩子们用的都是成人药，很多都是抗生素类的禁药。据大舅在派出所交代，他外出那段日子联系了几家小药厂，定期给他提供市面上买不到的药品，晚上偷偷把这些药分类磨成粉，伴着蜂蜜、黑糖和麸皮加工成药丸。孩子们生病，大多是炎症引起的，这些药消炎效果好，见效快。凭着简单的治病经验，大舅“治好”了一拨又一拨的孩子。群儿的发病是大舅为了扬名所走的第一步棋，他在群儿刚跑出家门时给了她一块下了药的糖……他原本以为这是无大碍的，小孩子长得快，身体恢复的也快。当警察告诉他很多孩子因为服用他的药丸，正在发育的小身体受到了不同程度受损，而他正因此触犯了刑法时，大舅懵了，黄豆大的汗珠从黑的发亮的脑门儿上滚落，他喃喃地说：“怎么会？怎么会？”大舅哭了，有生以来第一次捶胸顿足地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