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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姑(一)

 简心素文 2020-09-27
爱姑(一)

小小子儿  

坐门墩儿    

哭呀——妈呀——   

要媳妇儿   

要媳妇儿——

干嘛——

做鞋——做袜—— 

通脚——说话——   

…… 

这是在我五、六岁时,爱姑经常唱给我的一支童谣。我舒服地躺在爱姑盘坐在我家土炕上的双腿上,幸福地偎在她的怀里,伴着她甜甜动听的童谣,被她温柔而有节奏的摇着,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

爱姑不是我的亲姑姑,可在我幼小的印记里,爱姑比亲姑姑还亲。爱姑的家在我家的后院,我们两家走一个临街大门洞,通过我家的院子,从我家正房的堂屋穿过后门,便来到爱姑家了。

我朦朦胧胧记事起,后院只住着爱姑和大爷爷,爱姑和大爷爷两个人相依为命。后来在娘平日断断续续的唠叨中,我逐渐晓得爱姑的娘(我的大奶奶)在爱姑二十那年过了世。爱姑上边还有三个姐姐,都在大奶奶去世前,远嫁到了挺远的地方,因为行走不便,从来没有看到过她的姐姐们回来看望他们。只是偶尔爱姑会手捧一块时兴的花布,高兴地铺在我家炕头,反过来倒过去地给娘来看,说是哪个姐姐托人给她捎来的衣料。 

那时爱姑二十五、六岁,娘说,你爱姑是村里最俊的闺女。所以,我很喜欢爱姑。记得她细高挑的个儿,不胖也不瘦;圆润的鸭蛋脸上,长着一对双眼皮的大眼睛;嘴角微微一抿,红扑扑的脸蛋总有一对浅浅的酒窝;尤其她那一根垂在腰下又粗又长、黝黑发亮的大辫子,跟当时样板戏《红灯记》里李铁梅的一模一样,常被人当作“李铁梅”喊来喊去。听到人们这样喊她,爱姑总是羞红了脸颊,不言不语地低头抿嘴一乐,只露给人们一条大辫子和俩小酒窝。

也许父女俩没有更多的日常话可说,每天爱姑从生产队里的农田放工回来,麻利地打发大爷爷吃罢晚饭,便随手拿起需要做的针线活,冲大爷爷打声招呼:“我到前院嫂子家歇着去了。”爱姑来到我家,一进门,利索地往炕沿一坐,脱掉鞋子,顺势抬脚上炕,两腿一盘,穿针引线。多数时间,手里的针线活是纳鞋底——我们弟兄四个都穿着爱姑做的鞋,小屋里便响起“咝咝”的拽线声。

那时,村里还没有通上电,家家户户晚上点的都是煤油灯。为让爱姑看清针线活,娘想了一个好办法:用那大高粱的长秸秆,上边一头在煤油灯上烘烤,边烤边用手将秸杆弯作一个直角形状,顺着房梁的椽子空隙把秫秸的一头别在房顶,另一头垂在土炕的上面,钉上一个铁钉,不高不矬的将煤油灯挂在爱姑头顶的位置。红红的灯光照在爱姑脸上,把爱姑秀美的身架轮廓,清晰地投在爱姑身后的墙上。随着爱姑纳鞋底时有节奏的一举一动,一转头一侧身,她的眉眼、小嘴、翘鼻,还有粗长的大辫子,时不时地映现在屋墙上,一眼就能看出是爱姑的影子。爱姑一边纳鞋底,一边和正在随便做些家务的我娘搭话。俩人东一句西一句,说得很随意。

更多的时候,爱姑是冲着在炕上滚来滚去的我和弟弟,一会儿给我们说个谜语,一会儿给我们讲段笑话。一看我和弟弟淘气得要打架时,爱姑便冲我们:“过来过来,猜猜这是什么?”我和弟弟就争先恐后地往爱姑的腿上挤。“豆大豆大,三间屋子盛不下。这是嘛呀?”爱姑一脸的神秘,大眼笑眯眯地瞅着我们。弟弟不动脑筋,乌哩哇啦地抢着说:“空气。”也不知他哪来的想象力,总把爱姑出的任何谜语猜成“空气”。爱姑轻轻地剐一下弟弟的小鼻子,拉长了声音:“不——对——”。随后冲我:“平儿你猜呀。”她知道我也猜不出,总会偷偷地冲我眼睛眨眨,小嘴呶呶,甚至在灯影里用手指指,我便心领神会,得意地冲弟弟嚷道:“我猜到了,我猜到了,是煤油灯——”这时爱姑便“咯咯”地笑个不停,朝着弟弟夸我:“还是俺家平儿聪明!”每每这时,弟弟气得爬上被摞,好长时间不再热闹。我便安静地偎在爱姑怀里,小手随意地玩弄着爱姑的大辫子。

爱姑见我们静下来,就开始给我们讲笑话。“小三分家”讲得是受嫂子欺负的“小三”,嫂子越是欺负,“小三”命运越好。好的盖上了新房子,娶上了俊媳妇,过上了好日子,超过了哥嫂的好光景,嫉妒得哥哥嫂子干生闲气。“三皇姑出家”讲得是孝顺闺女三皇姑,为治爹娘的病,毫不犹豫地献出自己的手和眼,让爹娘当作救命药,保住了爹娘的命,感动了仙家,仙家赐给她“千手千眼”,化她成了仙,后人给她修了庙,烧香磕头地供拜着。“长尾巴狼”讲得是一条长尾巴的大灰狼,经常装作小孩子的“姥姥”,趁家里大人不在家时,哄骗小孩打开家门,进去把小孩子吃掉。一讲到这样的“神鬼”故事,弟弟便蹭地一下跳下被摞,扑到娘的怀里,把头使劲地埋起来,乍着耳朵听……爱姑肚里的笑话实在多,天天讲也讲不完。大多都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果”教人向善的故事,我和弟弟都爱听。(未完待续)

初稿于2009年。

修改于2020年。

作者:滹阳村人

◆滹阳村人:难忘瀑乡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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