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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棣华堂·乡史】王文孝:奶奶和她的纺车

 棣华堂 2020-09-29








奶奶和她的纺车

奶奶叫崔盈盈,出生在革命老区——陵川县附城镇新庄村。奶奶个子不高,三寸金莲,一张白净的面厐,慈眉善目,显得有点单薄和柔弱。她不识文字,但做的一手好针线活,尤其是擅长纺花织布。一架祖传纺車,好比现在的一辆宝马。奶奶把它视为珍宝,闲时梳妆打扮,爱不择手。奶奶和四舅姥爹最好,四舅姥爹有文化,他上学回来就跑到姐姐身旁看纺花,他说:“姐姐的纺车会唱歌”,奶奶说:“会唱歌,你就给它起个人名吧”,四舅姥爹笑了笑说:“那有给纺车起名的,不怕笑话”。

奶奶和爷爷结婚时,作为嫁妆,现代宝马入驻我家,父亲九岁那年,爷爷病故,有人说是纺車不吉利,奶奶不信。奶奶终生未嫁,和纺车相依为命,挑起了家庭的重任。

大舅姥爹在新庄孤柏树,开有一个客栈,那里是晋豫交界的一条茶马古道,南来北往客商不断,大舅姥爹结识了不少朋友,有时他也跟着驮队去河南做点小生意,顺路给奶奶捎些棉花,奶奶纺成线后,再由他换成布,让奶奶缩短时间,多挣个钱,奶奶卖布手松尺让,价格公道,深得口碑,生意虽然稀稀拉拉,倒也不愁吃穿,爸爸还有幸上了私塾。奶奶非常满足。

母亲家和我家,只隔“山东北”(地名)一个小坡,叫城东,奶奶纺线卖布有名,母亲慕名求教,奶奶生平第一次当了老师,收了学徒。

母亲命苦,(公公被日本鬼子抓丁杀害,尸骨不见,婆婆改嫁,盖城姨姨受不了打击,得了精神病,整天疯疯痫痫)聪明能干,一学就会,深得奶奶的厚爰,久之,纺车为媒,父亲和母亲结了婚,婚后奶奶仍然纺花,母亲织布,父亲闲时也出去卖布,产销一条龙,小日子过的红红火火。

一九五八年,成立人民公社,一切财物归公,奶奶把纺车,化整为零,藏于楼上,我家的宝马,躲过一劫。

后来,姑姑陆续生了九个儿子,我家兄妹四人,光孩子就有一个班,姑姑家没有公婆,九个儿子如狼似虎,光穿鞋都成问题,白天,三顿饭,不用喊叫,早早就排成一队,小的在前,大的在后,每人一大碗。几个大的表弟,吃不饱,也不敢提意见。桶水大的锅,除了姑夫要干活,吃个饱,姑姑能不能吃上,都是个未知数。黑夜睡觉,四个人一条被子,一头两人,你蹬我拽,不到一年,大窟窿,“小眼晴”,“遍体鳞伤”。

姑姑家在,附城镇河东村,奶奶时常带我去,除了送去几双鞋底,就是帮姑姑縫缝补补。洗洗涮涮,黑夜走不了,我就和表弟们挤在一起,通头睡。我说奶奶:“为甚不给姑姑多做被子”,奶奶说:“哪有布票,不怕怎(附城土话)小孩屁股三圪嘟火,开了茶壶,饹油馍。”

那时,我家七口人,父亲一个整劳力,是队里有名的缺粮户。生活非常窘迫。为了生计,奶奶拖着病体,还是找来了老伙伴——纺车,干起了老本行。

小时候,我跟奶奶睡。每到晚上,奶奶早早就把纺車摆好,拿过她那杰做——草圪堆(用玉茭叶编的坐垫)盘腿坐下,紧紧缠脚布。甩开纤细右背,看似不费力气,身随轮动,眼盯线走。纺车缓缓启动,发出阵阵悦耳的“嗡嗡”声。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在纺车的“嗡嗡”声,和奶奶的咳嗽声中,入睡,起床,上学。有时放学,我帮奶奶去野外拾麻杆,或者是学着奶奶搓棉卷,到秋天的夜晚,我和小伙伴们捉荧火虫,放在一个玻璃瓶中,供奶奶照明,奶奶高兴的直夸我:“我的肉(当地对孩子的亲称)真能”!晚上睡不着,就爬在奶奶身旁看纺花,这时,奶奶把洋油灯熄灭,烧一铁盆麻杆火,麻杆遇热会发出:“噼噼,啪啪”,清脆的响声,随着响声火光一闪一亮,一举多得:照明,省油,暖和,真好看,让我兴奋不已。有一次,我让奶奶讲故亊,奶奶说:“给你破个迷吧,猜不对,就去睡”。奶奶的迷题是:“毛绒绒,手弄弄,弄久了,肚有了”。我干着急,就是猜不出来,奶奶提醒我说:“我在干什么?”我恍然大悟,脱口而出:“纺花”。

几十年来,奶奶和纺车为我家立下了汗马功劳,得什么奖,在我心中都不过份。

奶奶,一九八二年腊月去世,享年七十三岁,死于肺病,医生讲,她的病和她一生纺花有关系。奶奶的丧亊是我一手操办的,虽然很体面,但我总觉得,未能在她身边尽孝,很自责。

转眼,离开家乡四十多载,纺车己消失的无影无踪,但奶奶的音容笑貌,却记忆犹新。纺车那生生不息的“嗡嗡”声,象一首精美的乐章,不时在我脑海中回荡,仿佛在诉说着什么……。

        .            2020.1.4         写于辉县        王文孝

图片:网  络

文章:王文孝

排版:顽  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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