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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北作家】蒸白饽饽过大年||宋灵慧

 古城文化界 2020-09-30

蒸白饽饽过大年

文||宋灵慧

“饽饽”是方言,普通话叫“馒头”。可如果从文字上较真儿,“饽饽”永远不能用“馒头”代替。

满大街馒头房,机器声声,蒸笼层叠,一阵阵蒸汽汹涌后,一样大小,一样周正,一样表情的馒头出锅了。这叫馒头,不叫饽饽。平时忙忙活活,凑合着果腹就算了,一年到头,再用馒头填饱这隆重的日子,难免委屈了。大铁锅,大土灶,兴许刚炖过一大锅肉,锅壁上油亮亮的饱润。蒸一大锅饽饽,白花花的,趁热用秫秸杆儿,蘸了食色,在饽饽顶上戳个红点儿。屋子里顿然弥漫了麦香,充盈了喜气,这才叫“饽饽”!

蒸饽饽,须用面肥起面,纯碱搋匀,手工揪剂儿,反复团揉,缺一不可。

面肥可以是隔了时日放干了的,或在面盆里鼓成一个气包,或躺在面袋子里悠然醉卧,但你只捏碎,泡在水里半天,它就醒了,搅搅,腻腻的。要是新肥,就省了泡发,蒸饽饽留下一块,走半天碱就行。

先和肥,后和面,面肥起面比不得酵母粉、泡打粉。酵母们时尚,性子急,效率高,半小时搞定。前一段时间,央视一个节目说,酵母泡打粉里加上些许白糖,十分钟完活。快餐时代,真可谓无餐不快哦!面肥不然,性子慢不说,臭毛病还多,温度必须适宜。春末、秋初、夏季无妨,冬天,门窗漏气,人进出撩门帘带风,面是万万不跟你玩儿的,轻则本来一天,要再加上一夜,重则全盘罢工。这境况,咱这面盆必须享受优待:稳稳地放上热炕头,还很拽地盖上小花被子!

起面的矫情还不仅于此。面不起和起得慢,饽饽油光光,死贴贴,不止不好吃,待客拿不出手,被婆婆数落,自己心里也嘀咕“来年是不是不顺啊!”。面起过了,也不好。碱泼下去,噗嗤噗嗤,一团粥样,任你怎么搋生面,面剂子抓在手里,傻傻地,像一只死鸟。饽饽揭出锅,呲花儿,咧嘴儿,虽然吃起来还行,可是颜值不过关,端到上桌,煞风景啊!

比起起面的过程,搋碱只可意会。碱,既不像电视里高大上的厨师们做菜,用精巧的汤匙计量,也不是书上的比例。掀开盖帘,拍拍起得恰好的面坯,一股酸酸的气跑了出来。抽两鼻子,从罐子里三指四指或满把手一抓,碱扔进碗里,冲水,晃晃,搅搅,泼下去,基本正好。自己的面,自己的肥,即使光线不足,游逗在面里的双手,看得见色,也闻得到甜——面与手的角力,就是讯息。如果,真的有人一本正经地给你列一串数字,几斤面,几斤水,几个小时,几克碱,出几个馒头,师傅就会点着烟袋锅子告诉你俩字“瞎掰”——你见过谁家养孩子有模子啊?一家养的儿子还七狼八虎呢,难不成一年四季不同,家家炕头不一样,一盆盆面要一刀切?碱搋的火候,书不知道,手知道!

碱搋好了,趴在面盆口嗅一嗅,甜甜的味道,像麦收轧完的场。偧开掌拍拍,面弹弹的;伸出指按按,如七八岁孩儿的脸儿。下一道工序就是戗面了。面,戗少了,饽饽过暄,肥眼儿太大,甜味儿淡。面,戗多了,肥力小,就像小马拉个大车,起不好,硬。戗面多少,一定用手问面,问肥。面撒欢儿呢,就再戗点;面沉稳了,脚步不紧不慢了,就结了。

揪面剂是最潇洒的。面掐到案板上,搓成条,两头一扽,摔在案板上山响。一手紧攥,一手紧掐,啪啪啪,眨眼,满案的面剂,如待琢的璞。把面剂儿团在手心,这感觉已然超越了琢玉,琢玉太精细,太拿捏。三捏两揉,一个胖胖的饽饽坯成了。若喜欢“高装”饽饽,就让坯子横躺,搓细长;要是想吃尖的,俩手合拢,搓成塔。你还可以率性而为,一屉十几个模样:用筷子棱刻个桃子,用勺子把雕个石榴、玉米,再擀几个片码上红枣做个糕……总之,就像邻家那七狼八虎的儿子。

近些年,每到过年老母亲就叨叨,咱村里白案头牌老冯死了,老冯的儿子、孙子开了大饭店发财了,看不上卖饽饽的小买卖……老冯可是在宫里蒸饽饽出身啊……再也吃不到那面儿、那碱儿、那饽饽儿了……年啊,越过越没滋味儿了!

知道母亲的心结,过年的时候,我和弟妹就在母亲的指挥下,泡肥,起面,搋碱……母亲眼钝了,可鼻子和手指灵得很。在老母亲的点头摇头中,慢慢地,我们摸到了饽饽的脉搏和脾气。

揭出饽饽,母亲托一个在掌心端详,掰下一小块打量,噙在嘴里咀嚼。老人家不会表述,我想她是在品味岁月吧。

弟弟常年在南方做生意,山珍品过,海味尝过,最盼的还是过年,都当了爷爷的弟弟,像一只大鸟,准时带着全家飞回来。蒸上一大锅白饽饽,弟弟说,这味道不只是记忆,是踏实。

作者简介
  宋灵慧,女,1968年生,河北省献县人。沧州散文十家。中师毕业,后进修于河北师范大学。现在河北省献县第一中学(省示范性高中)教研组长。作品散见国内报刋、网络平台,多次获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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