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生农村长的娃子，从小对城市就充满了向往和好奇。我也不例外。
初中刚毕业的时候，父亲托亲戚在许昌为我谋了一份工作：到一家印刷厂当学徒工。那一年，我才17岁。
报到的那天，父亲领着我从老家门前的311国道上乘车，晃荡晃荡地到了许昌的备战路口下了车。下车后，父亲领着我向北步行，三拐两拐地便拐到了一条河边的小柏油路上，而后沿着这条路边长着翠柳的小路快步前行。父亲在前大步流星，我在后紧赶慢赶，恐怕一不留神被甩丢找不着父亲，也找不着了家。其实，现在想想，当时河边的那条小路就是东顺河街。
步行大约三四分钟的样子后，我和父亲站在了那个印刷厂的门前。
事情出乎地顺利，顺利的见到了厂长，顺利地被安排在胶印车间里当学徒工，记得带我的师傅姓周。当时，厂长同着父亲的面说，学徒工一个月60元，不管吃。等出师了以后，工资再说。
一切说定并安排停当以后，父亲领着我又到备战路口乘车回到了家中。
第二天天蒙蒙亮的时候，我便骑着父亲的飞鹰牌横梁自行车，沿着311国道飞奔到位于小十字街北、安怀街的印刷厂内。第一天上班，内心是充满好奇和紧张的。可我在车间里等了一天，虽然见到了师傅，但机器连开都没有开。师傅说，没活，等吧！
简短的两句话，让我的一腔热情顿时化为了无形。
就这样，厂里的工作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干两天，歇三天。没活干的时候，还不敢不去上班，担心活来了找不着人，挨批事小，关键是错过了一次学习技术的机会。
在没事干的时候，我慢慢地会信步走出厂院，沿着安怀街走上小十字街，再沿着天平街到大十字街却闲逛。一是熟悉周围的环境，二是想真切地看看这座城市，看看城市里的景致，看看城市里的人。
安怀街的街道很短，仅有数百米长。再向北，街道的名字就换成了北大街；向南过了小十字街是察院西街。
那时的安怀街两旁，矗立着的大多是青砖、小瓦、叠脊的房子，有一层的平房，也有两层的小楼。两层的小楼一般都是下面一层是青砖垒砌的，上面则是用木材搭建而成的，像小说里描绘的阁楼或者大小姐的秀楼一样。楼院里或者楼房前，大多都会生长一棵粗大的泡桐树，浓阴蔽日的。
路两边的房子大多是门面房，都做着这样或那样的生意，印象中那一片的商铺卖变蛋的很多。
大十字街与小十字街中间就隔着一个天平街，向南是许昌最繁华的街道南大街。街道两侧的商铺林立，商铺门前的空地上也是摆满了地摊儿。行走在南大街上，商贩的吆喝声，顾客的讨价还价声充斥着整条街道。
很多次，我在人群中穿行的时候，心中就会泛起一个疑问：这里的人咋恁多？
一晃眼的功夫，我在印刷厂里工作了两个月了。
那天，又是一个没有活干的日子。
我一个人出门闲逛的时候，信步又走进了南大街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从大十字街向南刚走了有不足百米的时候，路边一个卖皮衣的地摊吸引了我。
地摊上堆放着一堆崭新的皮衣，是那种带着宽宽的翻毛领子的棉衣，皮质油光铮亮，用手摸上去光滑柔软，就仿佛摸在绵羊的脊背上一样。掂起一件，穿在身上，大小合适，温暖舒适。
老弟买一件吧？你穿上再合适不过啦。
多少钱？
80块！
乖乖，我一个月的工资才60咧！
听到这个吓人的价钱，我放下了手中的皮衣。
老板，便宜点啦，我们买两件！
当我依依不舍地准备离开摊位时，旁边一中年男子轻轻地拉了我一下，并大声地与老板还价起来。
70块！必须买两件！
一百块两件！
中年男子与老板一推一拉地讨价还价着……
最后，双方各退一步，一件皮衣60块钱，但前提是必须买两件。
那中年男子遂掏出了60块钱递给了老板，并挑选了一件皮衣。站在旁边的我从口袋里掏出了仅有的40块钱说，我就这么多钱了。
那个时候，刚发了工资的我在食堂里买了20块钱的饭票，还剩下40块钱装在贴身的口袋里，准备回家交给妈妈。
见此情况，老板和那个中年男子犹豫了一下，中年男子随后爽快地说，你住的也不远，20块钱我先给你垫上，一会和你一起去拿吧！
闻听此言，我不得已地将40块钱递了过去，那名男子也再次掏出了20块钱给了卖皮衣的老板。
为了保险期间，中年男子将我们两个人买的皮衣都绑在他的自行车后座上，推着自行车跟着我去取钱。当时的我本想领着他到厂里，向同事借钱还他的。
我在前面走，他在后面跟。从大十字街到小十字街走去。
那天，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小十字街上的人特别多，一个人挨着一个人的，用摩肩接踵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当我从小十字街向北拐走向安怀街，躲闪过了几个推着自行车的行人后，蓦然回首，顿时冒出了一身的虚汗。一直跟着我的那个中年人不见了。
蒙圈了！
迷瞪过来后的我，冲开人群，疯狂地四处寻找那个中年人，结果依然是无影无踪。有路人说，见那个人骑着自行车飞快地向东跑了。
我的天呢！我的40块钱啊！就这样没了！
我即将买到手的皮衣，仅仅在我的一转身之后，就这样飞走了！
我蹲在路边，懊恼不已。
我内心特别地憎恨自己，憎恨自己不为家庭着想，却想着花大钱去买皮衣这类的奢侈品；憎恨自己不知道防范他人遭受欺骗蒙受损失。憎恨自己心眼太实不会自己抱着皮衣在人群中销声匿迹……
直到太阳即将落山的时候，我才缓缓地站起来，回到厂里骑上自行车，疲惫地回到了家中。
一天没有吃饭的我沮丧地告诉妈妈，刚发的工资被小偷偷走了。
没事儿，孩儿，咱权当没发工资……
担心我想不开，妈妈极力地宽慰着我。
看着慈祥的妈妈和平时看上去很威严的爸爸，并没有因为钱丢了而责备我，愧疚的泪水再次涌出眼眶，以至于泣不成声。
从那以后，我的脑海中印记着那个中年男子，我没事就到大十字街和小十字街那去闲逛，极力地搜寻着那个中年男子。奇怪的时，就连那个卖皮衣的地摊老板也再没有在南大街出现过。
时隔二十多年，现在细细回想才明白，从一开始，我便陷进了他们精心设计的局。我也只能慨叹：城里套路深，我想回农村！
事实上，从那一次事件发生后，我勉强在印刷厂干足了三个月就辞工了，重新回到了学校读书。
从那以后，大十字街和小十字街的名字就深深地印在了我的心中。
从那以后，每当逛商场买衣服时看到一件件油光铮亮的皮衣时，我的脑海中就会浮现出当年的一幕，买皮衣的欲望也就会消失殆尽。
真的，直到今天，我再没有买过一件真正的皮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