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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曙光《历史:再现与反思》

 skysun000001 2020-10-07

历史学:再现与反思

王曙光

(本文是王曙光、王丹莉著:《维新中国——中华人民共和国经济史论》序言的一部分,商务印书馆,2019年版。)

        “爸爸,告诉我,历史有什么用?”身为历史学家的布洛赫先生听到儿子的这个看似简单实则深刻的提问之后,没有等闲视之,他决定用一本书来回答儿子的问题,于是就写下了《为历史学辩护》[1]这本书。自然,作为过去的事实的“历史”与研究过去事实从而形成系统的知识体系的“历史学”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布洛赫儿子的提问,既涉及对“过去的事实”即“历史”的作用的质疑,也涉及对“对过去的事实的系统理解”即“历史学”的作用的质疑。

       对“过去的事实”怀有探究的兴趣,这恐怕是很多人(即使不是所有人)与生俱来且发自衷心和本能的一种爱好。但是对于不同的人而言,这种发自衷心和本能的爱好所指向的目的还是有所差异。有些人试图了解“过去的事实”,目的是为了单纯的娱乐(或曰“历史的享受”)。然而我们需要在此强调,追求在“过去的事实”中获得娱乐或享受并不是一个低下的企图,满足好奇心并获得娱乐或享受(甚至共鸣)原本亦应是历史学存在的严肃理由之一。而另一些人试图了解“过去的事实”,则是希望获得系统的关于过去的图景,以此来认识过去的时空中人类的轨迹。这种系统的图景的发掘和探究,实际上是一种科学的工作,用以产生系统化的知识,而这种知识可以被“证实”或被“证伪”。

       上述两类对于历史学的功用的理解,在历史学的修辞和写作上就形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派别。前者旨在发掘历史中精彩的具有故事性与传奇性的部分,并以此作为历史写作的宗旨。古代希腊的历史学家和古代中国的历史学家都是这方面的能手,他们撰写和发掘“故事”的能力如此强大,以至于两千多年过去,人们还对希罗多德描写的希腊战争故事和司马迁叙述的楚汉战争故事津津乐道,神往不已。

      而后者则旨在产生“系统化”的知识。这种系统化的知识,并不在于揭示“过去的事实”中的一些引人入胜的细节,如特洛伊木马或者鸿门宴的故事所展示的一样,而在于获得对历史的一种规律的理解。在这种历史的修辞学当中,文学的、艺术的、情感的、人性的、伦理的描述,被迫让位于科学的、严谨的、逻辑的描述,这种描述所产生的知识,在某种意义上与其他任何科学领域所产生的知识一样,具有“可证伪性”。而“可证伪性”,在波普尔主义观点看来,即是科学的唯一特征。

       由此看来,前者的历史学修辞的特征在于还原历史的细节,满足人的好奇心理;而后者的历史修辞学的特征在于历史规律的探寻,以满足人对历史发展轨迹的探求的欲望。前者的目的在于“再现”历史(“过去的事实”),而后者的目的则在于“反思”历史(“过去的事实背后所蕴含的规律”)。

[1] 【法】马克·布洛赫:《为历史学辩护》,张和声、程郁译,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6年7月第一版。

(王曙光,北京大学经济学院教授、博导、北京大学产业与文化研究所常务副所长)

壹道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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