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璩静斋 || 那片枞树林

 文鉴君 2020-10-09

让阅读成为习惯,让灵魂拥有温度

那片枞树林

谨以此文纪念逝去的青春和慈爱的娘亲。

       ——题记

那是一片错落有致而又绿得养眼的枞树林,林中随处可见绿草覆盖的坟茔。枞树林北边濒临一条土马路,马路旁是一所初级中学,我曾在那所学校待了整整十年。


那是青春最飞扬的十年。十八九岁的我刚从中师毕业,带有难言的兴奋,来到这所离家不远的新建学校,开启自己的教学生涯。


因当时学校师资短缺,除教初一数学和英语外,我还兼带地理、音乐课(完全是赶鸭子上架),每周有二十来节课。全身心投入,备课、上课、批改作业——课堂作业精改不算,还细批家庭作业,每天几乎要累瘫。后有别的老师传授经验,说家庭作业可以让学生之间互查,老师只需有针对地集中评讲。得此经验试行之,效果不错,也给自己减负不少。


学生都比我小不了几岁,俨如自己的弟弟妹妹。乡下的孩子本身就很淳朴,师生之间自然相处融洽,直到现在,一些学生还跟我保持联系,直呼我为“老师姐”,听起来甚感亲切。


潜心教书也教出了一点门道,后来带初三毕业班,更是铆足干劲。印象最深刻的是随大流搞题海战术,组织学生频繁考试——日练,周测,月考,期中考,期末考。


那时候试卷印制方式笨拙,先将蜡纸铺在钢板上刻出试题,后用手动油印机将蜡刻试题印制出来。几张卷子刻下来,捏着刻笔的大拇指和二拇指都有些麻疼感,油印卷子时手上难免要沾油墨,脏兮兮的,还不好清洗。上课主要凭一枝粉笔和一块黑板,一堂课讲下来,黑板写了擦,擦了写,也不知吃了多少粉笔灰。


那时对于自己当老师,总感底气不足。努力教书的同时,也努力给自己充电,报考全国高等教育自学考试,只能挤时间学习迎考,希望尽快考完所有课程,顺利拿到大学本科文凭。人的精力毕竟很有限,曾经一度喜欢的写作也果断搁浅,恋爱也不愿意谈,嫌麻烦,分心思。


平常日一般住校。每天上完该上的课节后,集中精力批阅完当天的课堂作业,备好第二天的课,除去吃饭、睡觉,余下的时间主要用于自学。


喜欢在黄昏时分拿着书本去幽静的枞树林,心无旁骛,学习效率超高。看书感觉疲劳时,看看西天缤纷如锦的晚霞,望望不远处村庄上空依依袅袅的炊烟,瞅瞅四围散落的绿茵茵的坟冢,有一种身心被放空的感觉,仿若天地水云,草木坡野,都游离于身心之外。


我还没来由地喜欢月夜,尤其是初夏的月夜。常常在枞树林待到夜幕四合,皓白清亮的玉兔悄悄悬于苍穹,朝林间窥视,阴影处影影绰绰,枞树林中偶尔响起“咕咪、咕咪”声——想必是猫头鹰在叫。溶溶月色下,一切都被罩上一层朦胧的神秘面纱,妙不可言。


带着几分惬意,一路轻歌,穿越那些无言的坟茔,经过星星点点有欢声笑语的村落,进入一片有虫蛙喧响的开阔田畈,走在狭长曲折的田埂上,夜风习习,仿佛置身于“万物与我为一”的自然澄明之境。走到田畈的尽头,家的轮廓跃然入目。这才浑身一激灵,得做好挨骂的准备了。


母亲开门,劈头就是一顿骂,骂我真发孬,大晚上往家跑做么事!要是着黑了么样搞!那个埋人的地方龌龊得很,大鬼小鬼到处都是!我笑嘻嘻地说,我“火焰”高,鬼撞不了我的嘛。


母亲那横眉竖眼莫能奈何的样子恍若还在眼前,嗔怪中带十足怜爱的眼神永远定格在记忆中,屈指算来,跟母亲已经别离了二十六年!


二十六年前的那个暑假,我到县城参加县教委组织的教师培训,要到镇上坐汽车,母亲一直将我送到村口,我走了一段路,回头,母亲还在原地望我。


培训的第二天,突来紧急电话让我速回,只说我母亲不好!我仓皇失措,我母亲怎么会突然不好呢?!


急归,见到母亲竟躺在灵床上,哀哀欲绝!我年仅58虚岁的母亲,突发性脑充血!母亲以这种悄无声息的方式跟我别离,实在让人难以接受,总觉得母亲好像外出串亲去了!


近日,夜梦母亲目光如水,说那个龌龊的枞树林,(你)晚上不要再孬跑了啊……蓦然醒来,潸然泪下,母亲永远不会知道,我已在钢筋混凝土浇铸的城市待了二十年,这里没有枞树林。


(本篇原刊于2019年9月6日《安庆晚报》副刊“月光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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