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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 | 我的初中同学赵强

 郑捕头 2020-10-10

昨晚梦见赵强了。

赵强是我的初中同学,离开我们已经三年多了。梦里见到他的地方不是在老家,像是在北京某个不熟悉的所在。他还是原来的样子,短发,大脑袋,两个脸蛋儿发红,略带腼腆,嘿嘿地笑着,眼睛眯成一条缝儿。

赵强出了名的爱玩儿,小学时我们都在各自村里上学,我就已经知道有他这么一个人。他们村有一个养鱼场,各村的小伙伴经常在这里聚集,那时候我就见过活跃的他,只是没说过话。

升入初中后,我们分在一个班。分座位那天,他在教室地上捡起一个装冰块的塑料包装,稍稍打进一点儿气后,手拿鞋底子用力朝下一拍,“嘭”的一声包装袋炸开了。全班人回头看他,有的女生还惊叫了一声,瞩目之下赵强得意洋洋。这让我进一步见识到他有多么爱玩儿,平时都是如何随时收获快乐的。

初二搬进楼里上课之后,我的座位离赵强非常近,我俩也就越来越熟了。有一次上自习,他教给我打响指。他告诉我,这是他小时候他姥爷教给他的。旁边一个同学凑过来嘲笑他,你这是什么姥爷啊,怎么那么不正经,还教你这个。赵强不以为然,继续潜心教学。这么多年过去,我右手的功夫从不曾丢,响指依然可以打得山响。尽管没什么用,但每次打都能想起赵强教我打响指的样子。

他学习成绩不好,而且也不打算学好。我们那时的大小考试,同学们都要搬着自己的凳子,在操场上拉开距离进行答卷,以避免交头接耳、互相抄袭。赵强总是离我很近,大多数情况下都能从我这里得到纸条儿。

有一回监考特别严,我没办法传纸条儿给他,赵强一时急得抓耳挠腮,后来才有了破罐破摔的释然。等到成绩发下来,老师在课堂上照着他几乎一张白卷的试卷念了一遍,原来他在卷子空白处写着:我考得不好,反正我没有抄。全班哗然。

那时的自习课,各科老师都会进教室转转,有疑问的同学可以私下问老师问题。赵强从来不问,因为他不会的东西太多,不知道从何问起。有一次不知道是动了哪根弦儿,他忽然站起来,跟正经过他课桌旁的语文老师高老师提了一个问题。高老师没有立即告诉他答案,而是用启发的方式问他,还记不记得另外一个相关知识点。

我们的老师虽然也都是老家各村的人,但在课堂上还是说普通话,而同学们从来不说,回答问题也是如此。高老师回答赵强提问时就说了普通话,问他记不记得,赵强没有防备老师这一手,一时噎住,紧跟着半土不洋地来了一句:记得。高老师追问,那你说是什么?他就完全回答不上来了。

坐在不远处的我偷眼一看,赵强一张大红脸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收场。高老师离开教室后,我们旁边几个知情的同学都冲他哈哈大笑,他也挠着头不好意思地嘿嘿笑着。

赵强也有露脸的时候。临近初中毕业,他和另外几个同学来我家玩儿,我妈换了一些大米回家,她问我们这么多大米应该还给人家多少麦子。我和另外几个号称学习成绩还不错的同学,一时都回答不上来。赵强则几乎脱口而出,令我们大为惊诧,感叹死读书实在要不得。我妈对赵强大加夸奖,这一幕过去那么多年她还忘不了,只要我提到赵强,她就说这件事。

初中毕业后我上了高中,赵强开始帮着家里做生意,后来到了北京。我们的联系变少了,一年能见到一次,可以看出来他这么多年出了不少力气,流了不少汗。他越来越壮,脸越来越大,据他说好几年的冬天他都直接用冷水洗澡。

赵强心里一直努着一股劲儿,他认为我们班里和他们村里一些人对他或他家都有些瞧不起,因此他不惜血汗卯足力气想闯出一番天地,多挣些钱。

他比较早地就买了一辆小面包,好几年他都在大年初一的下午找到我,拉着我到另外几个村的同学家里转。在我看来,他当时那种意气风发的样子,一来是真正地到同学家联络感情,二来稍微也有些炫耀的痕迹。当然这也不算什么,他瞧不上的同学他还懒得去人家里转呢。

几乎每次见面赵强都会说一遍,有时候看看上学时候做的题,感觉也没那么难啊,怎么那时就是不会呢?开始几回我总是说,本来就没多难你就是不学嘛。后来我也烦了,就说现在让你回去学你还是不会你信不信。他又挠着头不好意思地嘿嘿地笑。

赵强结婚很早,但夫妻感情长期不合,后来分开了。他第二个媳妇我只见过一次。他的两次婚礼我都没有参加,但我结婚还是叫了他。他非常愿意来,还反复说这样才是瞧得起他。在婚礼现场,能看出他是打心眼儿里为我高兴。

2012年大年初一他没来我家,初二我到他家看了看,发现他病倒了,躺在床上,脸血红血红的。据他说,已经病了好几个月,北京的买卖也暂时停了。他依然很乐观,说病已经好了,过完年暖和了还去北京。那是我最后一次见他。

2013年的初一我又去找他,他家铁门紧锁,西边他弟弟家也锁着门。我没有多想,只是认为他可能做生意没有回来。给他打电话没有打通,往家走的路上我给另外一个初中同学打电话,他说他也有段时间没和赵强通电话了。

按照赵强的习惯,他平时不爱打电话,有事情才打,所以我也没觉得有什么异样。没有想到的是,在我们互相没有见面、没有电话的那些日子里,赵强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我永远也看不到他了。

2013年过完年我回到北京,有一天晚上十点多才听同学电话里说起,赵强已经不在一段时间了。我脑袋一时懵住,又打了好几个电话确认,夜里半天睡不着。第二天我去怀柔见一个人,路上的时间很长,又跟一个跟赵强相熟的同学打了很长时间电话,他当时还在老家没有出来,说第二天会赶紧过去看看。

2014年春节的一天晚上我去赵强家拜年,赵强的父亲和妹妹跟我说起当时的情形。原来2012年过完年赵强的身体恢复得差不多,就去了北京,谁知没待几天有一天早晨在外面吃完早点就旧病复发,再也没有醒来。全家人当时全都懵了,办事也没来得及告诉这些同学。

大伯感叹,小强这孩子没过过什么好日子,没享过什么福啊。旁边赵强的妹妹听到这儿,扭过头抹眼泪。我当天拿了两瓶酒过去,大伯坚决不要,说早就戒了。

我和赵强没有专门合过影,前些天偶然翻到我的婚礼照片,能看到赵强在众人当中或站或坐的影子。

题图昨晚拍摄于回家路上。本文关闭“赞赏”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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