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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去看电影《我和我的家乡》，到最后一个故事《神笔马亮》时，原本比较淡定的我看得热泪盈眶。能在大银幕上看到一个关于扶贫的故事，能从一个平视的角度去讲述扶贫工作者的喜怒哀乐，对于每一个参与这项攻坚战的人都有别样的感动吧。  当然，我的故事没有沈腾饰演的马亮那么夸张和曲折，扶贫目的也没有马亮那么崇高和纯粹。2017年到2019年，因为“年轻人需要到基层锻炼”，我被单位派到云南省文山州一个村委会驻村3年。 我的扶贫工作因为疫情和工作安排在今年年初结束了，但那些点滴常常在午夜时分重现在我的梦里。偶尔能接到乡亲们、村委会干部打来的电话，仍然倍感亲切。 有人说搞懂了脱贫攻坚，就搞懂了中国。对于我来说，那些扶贫中的挫折、痛苦、卑微、满足、欣喜以及成长，这短短的3年就像经历了一生….. 01今年早些时候，我们云南一位扶贫干部骂贫困户的视频曾在网上爆红，网友拍手叫好。说实话，我看得百感交集，农村的穷、农民的苦不是一句“好逸恶劳”就能概括完的，原因复杂到超出一般人的想象。  我被下派的村委会地处云南和越南边境，是远近闻名的贫困村。刚30出头的李支书告诉我，2006年以前，村里只有土路，雨后就是烂泥塘，交通基本靠走。坐农用四轮车去一趟县城，已经是很幸福的事。  当年他上学的时候，冬天很冷，但教室的窗户从来没有玻璃，就糊一层白纸。下课了，全校同学都跑到教室外的墙根晒太阳，拼命挤在一起取暖。因为太穷，村里还有好几个40多岁的光棍，好不容易找到个媳妇，没在多久就都跑了。 李支书说，20年来他一直想同一个问题：什么时候才能有钱呢？ 尽管来之前，我有心理准备，但第一天到的时候，跟支书、主任到几个村小组逛了一下午，随处可见的木房子，随地可见的腐臭垃圾，我心情非常沉重。整个村委会有352户，人口超过3000人，当时有贫困户78户，进村道路大部分是水泥路，也有2、3个村还是泥巴路，整个村委会几乎没有任何产业，有想法的青年大多出去打工，村子里大多是老弱病残。 我的第一个念头是：一定要搞个产业，村子里有“造血能力”，才能真正的为群众们增加收入，才能留住人。  理想很美，但现实很骨感，我整整跑了5个月到处找老板，但没一个愿意来。就要快绝望的时候，2017年9月，听说有个外地的老板想在乡里发展金银花种植产业，正在进行选址。金银花种植难度低，不需要太多技术，老人妇女都可以干，也适合村里的土地条件，并且公司会对金银花进行兜底采买，不用担心销路。 我和支书、主任商量了一天，心想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我们三个人去宾馆里“守着”老板，向他介绍村里的情况，又通过乡政府领导一起做工作。老板对我们村的道路条件不满意，并没有答应。 我们又去找乡长汇报，通过软磨硬泡乡长同意年内扩建村里的道路，每个村小组全部铺上水泥路。就这样两边做工作，到了第5天，老板终于松口答应到村里看一看。  后来挺顺利，第一个项目就被我们“死皮赖脸”的拿下来了。当晚，几乎滴酒不沾的我，和老板以及村委会的干部喝了一顿大酒，激动的李支书把我的衬衫都抓破了。 在2019年我离开的时候，金银花项目一年就可以为村上增收30余万元。 02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但档卡户却各有各的不幸。 除了少数好吃懒做的懒汉，目前农村被列入扶贫建档立卡户的群众各有各的难处，缺少劳动力、因病致贫，也有一些特殊人群经历了人生各种无法想象的不幸。 2018年，我们村委会下辖的木门村小组发生了一件刑事案件，一对年轻的夫妇在争吵中，父亲失手把母亲打死，之后父亲又喝农药自杀，留下了一对女儿孤苦伶仃的活在世上。最糟糕的是，6岁的大女儿还亲眼看到了父亲杀死母亲的惨状。  凡是听说这个事的人，没有一个不为这个伦理悲剧落泪，我们的任务是为这两个孩子找一个新家，让她们能忘记过去健康成长。我们最初的想法是送孩子去福利院，但贫困县哪里有什么儿童福利院呢？正规的福利院远在数百公里以外才有，孩子年龄太小了，送去于心不忍。 找家庭领养是个折中的办法。我向县里的民政局、妇联报告情况后引起了上级领导的重视，经过全县范围的宣传，最后有两个家庭愿意收养孩子。我和支书觉得不放心，分别去了这两个家庭调查情况，最终觉得其中一个失独家庭比较适合。 把孩子送走那天，孩子哭了，村民和我们都眼角有泪。 还有一户人家，父子都是聋哑人，母亲生下孩子后就跑了。这种贫穷又残障的家庭一般都列入兜底户，虽然国家出钱出力，但是扶持与救助都很有难度，几乎让人感到绝望。  但随着我深入了解这家人之后，觉得很欣慰，父子俩在重重困难中没有失去对生活的信心，更没有放弃自身的努力，他们以自己的方式在坚持，在努力。父亲除了护林员的工作，还给隔壁村的养殖场送草料，每天晚上教儿子学习数数和认字，这在他们来说，这是一种坚守，乃至一种超越。经过村委会的努力和多方协调，我们把这个孩子送到了县里的特殊学校，在学校里老师们发现这个孩子有非常不错的绘画天赋，他的性格其实也有开朗的一面。 看到孩子和其他人一样的笑脸，我觉得我们的工作值得了。 03如果你要问我驻村扶贫最缺什么？我觉得是时间。资金和项目都可以靠不懈的努力去争取，但时间稍纵即逝，群众们等不起，再等等、再拖拖，就又要耽误一代人。 我们的工作就是和时间赛跑，发展产业、创办扶贫超市、禁毒防艾、防超生、防辍学，为贫困儿童争取物资……这些庞杂的事务刚开始时让我觉得很沮丧，但久而久之，我觉得每干成一件事那种成就感是无可比拟的，超过任何荣誉和奖励。  从身边的同事、亲戚、朋友、单位及能够动员的一切力量入手，一天发几条朋友圈，打10几通电话，想方设法销售村内农产品：村里的牛肥了，就联系老板帮忙销售；村里的蔬菜熟了，就到县里的农贸市场推销蔬菜；村里的猪出栏了，就去附近的工地食堂推销猪肉；村里的鸡长大了，就想办法把鸡卖给县里的朋友。 我和懂技术的大学生村官开了一个网上小店，专门卖村里的土特产。听说县长去搞网络直播带货，我们也不顾职位低微、厚着脸皮去找领导帮忙宣传。每接到一个网上订单，觉得自己像中奖一样兴奋。  我的任期快结束时，县里组织了一次优秀驻村工作队员座谈会，听着同行们的介绍，既觉得感同身受，又觉得在人家那些耀眼的成绩面前自己很卑微、没有把工作干好。 3年就这样“穷忙活”一闪而过，当自己离开时，看着村里的泥巴路变成了水泥路，村民的房子盖得越来越漂亮、一个比一个高，小汽车、摩托车越来越多，仍然能挺起胸膛说一句：我尽力了。  我从小都个喜欢“凑热闹”的人，把自己置身于时代浪潮中，去感受和参与国家正在发生的像脱贫攻坚这样的大事，是一件很痛快的事。有这样一段珍贵的记忆，足矣。 感谢阅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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