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听妈妈讲过去的故事（散文）

      妈妈是我心目中最亲的人。

      记事起，我就每天吃着妈妈亲手做的三餐饭，穿着妈妈亲手缝的土布衣服，听着妈妈讲的过去的故事。

      白天妈妈有做不完的活。只有晚上，妈妈在一盏煤油灯下摇着纺线车，我坐在她的身旁，听着她的口述故事。

     “我的命很苦，刚满1岁就没有母亲。两岁那年冬季不小心滑倒门前一口池塘里，衣服挂在一棵树枝上，肚子里喝饱了水。是一位赶集的大伯看见，马上下水把我从水里救起来，保住了一条小命。”妈妈讲到这儿，声音嘶哑，泪水直流。我也眼泪转转的。

      “父亲养不活4个孩子，就把我和姐姐送给人家当童养媳。大哥给富裕人家放牛混碗饭吃，二哥到武汉当小学徒。”

     “我是满5岁来到邓家的，你的爹爹是一个种田能手，长得五大三粗，还会做点小菜生意。我每年冬季与他起早床赶高埔桥集市卖胡萝卜，我的肚子饿得咕咕叫，很想吃一个胡萝卜，你的爹爹就是不答应，他也饿着肚子守到天亮。”

     “我10左右学会了纺线子，每夜不到深夜，婆婆是不许睡觉的。而你的姑妈比我小5岁，吃了饭就玩，到了读书年纪就上了学堂。冬季你婆婆天天给她开小灶——用一个小陶罐煨米饭。我是外人，餐餐吃剩菜剩饭，泪水流不完，没有地方哭诉。”妈妈当童养媳就像一只牲口，任主人宰割。

      父亲到了成人年纪，常在外打工。从没给妈妈买点什么纪念品，也不讲什么悄悄话。他们的婚姻纯属于父母包办。熬到21岁，公爹因病去世，父亲不得不从供销社回家，当年底与母亲完婚。既没有买新衣服，又没有添置新家具。第二年伯父成家了，伯父是铁路工人，大妈是宝贝姑娘。当了新娘子成天玩着有饭吃。弟兄分家过日子，妈妈分得一口半边锅。

       “你出生了，我才受到你父亲的喜欢。家里重事、苦活都是他主动去做。这时我才不担心你父亲有外心爱别的女人。”

        妈妈在旧社会度过了童年、少年，解放那年有16岁。

        没有妈妈的姑娘，把两个哥哥当最亲的人。母亲有了我以后，每年春节是要带着我上一次武汉二舅伯家的。二舅伯很疼妈妈这个妹妹。家里一旦有困难，妈妈就去武汉找二哥帮忙。乡下的大舅伯身体不好，养了6个孩子，大舅妈也是童养媳出身。妈妈常在农闲时去娘家玩几天，大舅妈就像外婆一样招待母亲。母亲为了不丢面子，很穷的岁月，走亲戚常借邻居家的外衣装潢门面。

        改革开放后，我家先富裕起来了，土屋改做了红砖瓦屋，二弟、三弟在东北干泥工收入比较高。大舅妈把幺姑娘许配给三弟当媳妇。我们家与大舅伯家成了亲上加亲的亲戚。可是三弟结婚后就没有岳父岳母，他的命并不好。近亲结婚对他造成了一生的痛苦，这是预料不到的家事。

       父亲当了几十年农村干部，家务事几乎不会做。母亲是家里的顶天柱。妈妈与三个儿子的感情是最深的。

      三个儿媳与妈妈打交道有十几年。大儿媳的时间最长，母亲喜爱说话，大儿媳说不过公婆。妈妈帮忙大房带孙子，又帮二房带孙子，还帮三房带孙子。抚养孩子是她一生中最辛劳的工作。过了60岁，妈妈的身体一年不如一年，慢性气管炎常发。65岁后住过两次医院，老毛病还是治不好。67岁那年夏天，突然倒地闭上了双眼。湾里人说：“书记婆是一生修来的福，临走前一点也不痛苦。”村里医生告诉我：“你母亲突然去世，估计是肾衰竭引起的。”我知道妈妈在世时，吃够了苦，走的时候阎王爷在特别照顾她呢！

       妈妈走的时候，正是我的大女儿考上武汉铁路运输学院读书的那一年。我当年满了44岁，二弟满了42岁，三弟满了38岁。母亲的遗体放了两夜，用冰块保险，二舅伯、表兄表妹从武汉赶回来奔丧。去火葬场有两辆公汽载客，十几辆小车护送。她的遗容是安详的，我记得清清楚楚。

      妈妈离开我有19年了。我再也听不见妈妈讲过去的故事，可是她讲过的故事如刀刻在我的心里，那个可怕的社会实在令人愤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