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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子衔泥|那时的小脚VS现在的高跟

 拓荒牛550 2020-10-16



小脚与高跟

尼采说:“男性为自己塑造了女性形象,女性便模仿这个形象塑造自己。”

朋友的朋友开着饭馆,生意兴隆,却偏偏喜爱收藏。收藏的也不是什么名贵字画、玉器古玩,而是跑到乡下,收集了许多民间以前使用的劳作工具以及生活用品。与另一位同道者,一起开了一间民俗馆。他们遗憾老祖宗的许多好东西都已失传,希望国人不要一味崇洋媚外,希望后世子孙能了解自己的民族曾经多么智慧,生活曾经多么讲究,审美水平多么高雅。我对于他们这种宁肯亏本赔钱也积极致力于文化传承的做法深表敬意。在馆里,我们看到了精美的瓦片雕梁;看到了讲究的食盒、精巧的马灯;看到了洗衣服用的造型像元宝一样的洗衣石;看到了构造巧妙的古老的水车;看到了给豆腐点卤水用的大缸;看到了给孩子接生时用的精巧木盆;也第一次看到了放小孩的陶制、瓷制座椅。朋友介绍说:这种木桶一样的东西是农妇们干活的时候,把孩子放在里面,里面有木衬,可以随孩子的身高调节,可以坐着也可以站着,这样孩子在里面摔不着、磕不着,大人可以一边干活一边逗孩子。柔和的灯光下,这些用品静静地摆放在那里,诉说着往日如河谷如溪流的寻常岁月,不因年代久远而停滞蒙尘。

然后就来到了二楼。在玻璃罩着的柜子里,看到一了些绣片,手工刺绣,放到今天依然色泽绚丽,花朵精美,构图巧妙。对面,依然绣着图案的,是一双双精巧的小鞋。那么触目,让人不舒服,我看了一下,赶紧走开。这些尖尖的小鞋,宛如一双双被生生折断的翅膀,阻断女人飞翔的梦想,每一双都是女子被摧残、被束缚一生的写照。它无比残忍,却告诉你,它曾经被认为是美的。

亲眼见过穿这样小鞋的小脚。小时候在姥姥家住的时候,每天晚上,姥姥脱了鞋,就能看到那双白白的、尖尖的小脚,脚趾全部窝在脚心,从弯折的脚拇指位置到小脚趾几乎是一刀切的整齐,脚面常常肿得老高,连带后跟也肿起来,像极了剥了叶的粽子。每每穿鞋都极困难,要用一个鞋拔子撑在里面然后顺着往上提。姥姥说裹脚的时候也哭过闹过,裹了拆,拆了又裹,最终没有反抗成功,脚也就慢慢变形了。在这点上,姥姥就不如奶奶幸运。奶奶说,她裹脚是有一搭没一搭,家里管得不严,所以脚就半裹没裹。也难怪,身为农家女子的奶奶也许还要下地做农活,而身为富家大小姐的姥姥衣食无忧,家里也只是希望她更精致,更符合当时社会对大家闺秀要求吧。亏得姥姥嫁了姥爷,被呵护宠爱了一生,否则,她逃都无法逃,踮着一双小脚能跑多远呢?娜拉出走,至少还有一双天足,姥姥可不行,连想都不要想。在这点上,她的运气就不如奶奶。据说新婚之夜,爷爷就将奶奶的裹脚布给扔了,自此,随爷爷征战南北。

小脚已慢慢淹没在历史尘埃,当然,同样埋葬的,还有那畸形的审美。希腊神话里,阿塔兰塔美貌无比,面对众多的求婚者只有一个条件,就是必须跑得比她快。英俊的墨拉尼得到了阿芙罗狄忒的帮助,在阿塔兰塔行将超过他时三次丢出金苹果,结果,她难抵诱惑,停下脚步,将这“爱与美”的苹果捡起来放到口袋,却发现身体越来越沉,脚步越来越慢,墨拉尼终于以一步之遥领先。你看,从那时候起,男人就晓得以美的名义让女人放慢脚步。裹了脚,不让你奔跑,不就是裹脚的目的吗?男子可以志在四方,睥睨纵横,蓬勃恣肆,而女性无法纵情飞舞,只能守望空空寂寂的院落,伤春悲秋,孤寂清冷地过足不出户的幽居生活。被锁住的还有飞扬的青春,缥缈旖旎的情思。

电视里,T台上穿着25厘米高跟鞋的模特缓步轻移,裙裾飘逸,时尚美丽。眼睛下移,便会看到脚背高高隆起,脚尖与脚跟几乎成直线。模特小心翼翼地行走,稍有不慎,便会人仰马翻。这样的鞋,与以前妇女穿的小鞋有何区别?

曾经那么迷恋高跟鞋,上大学的时候,除了上体育课,基本上高跟鞋不离脚。还记得有一次穿一双新鞋上街,是当年流行的小尖头,小巧好看,只是有点儿夹脚,可怜我的十个脚趾硬生生被塞进窄窄尖尖的空间,没有一点伸展的余地,还得承载全身的重量。那天上街走到一半,就恨不得把鞋扔了光着脚走回去。那个年龄,为美,可以付出任何代价。回来后,脱了鞋,往床上一躺,如同大赦一般,而脚趾早已被磨得又红又肿。穿了几年高跟鞋的代价是每个脚趾上都有被磨的茧子,每每母亲看到了总会嗔怪一声:“傻呀?把脚磨成这样!”工作以后,穿着高跟鞋有时要站一天,晚上躺在床上,小腿跟罐了铅似的。我以为只有我这样,后来在网上看到一个截图,一个明星的趾骨外翻,非常难看,是常年穿高跟鞋所致。

某种意义上,高跟与小鞋一脉相承,都是以牺牲女性的自然健康、以身体的不舒服为代价,这种人为地塑造出的所谓的女性美到底是谁的审美,男性的?女性的?还是共同的?我还真就这个问题问过我的男同事:女人是穿高跟鞋好看呢,还是平底鞋?答曰:还是高跟鞋好看。女性从来就是被看的客体。当一个声音总是告诉你这样是美的,你刚开始也许不以为然,继而困惑,继而欣欣然接受、认同,便不再怀疑,男性的审美已经内化为两性的共同审美。女性也觉得穿高跟鞋精神,凸显曲线,风情万种。《欲望都市》里,凯莉是个高跟控,大大的衣帽间里陈列着上百双各式鞋子,但看到商场厨窗里展示的当季高跟鞋依旧迈不动脚步。

对小脚的把玩折射出以前病态的男性审美,而对女性曲线的刻意强调更多的是当前男性对女性的审美要求。有多少女性甘茂身体风险去隆胸是真正因为自己觉得好看?报纸杂志上刊登着穿高跟鞋会给身体带来疾病,但是电视、电影里,明星们的鞋跟越来越高。尼采说:“男性为自己塑造了女性形象,女性便模仿这个形象塑造自己。”对身体的审美要求似乎从来没有针对过男性,否则,怎么就没见男性去做手术扩胸大肌?不止一次在一些时尚杂志,甚至书本中看到波伏娃的名言被曲解。那句“女人不是天生就是(be)而是后天培养出来的(become)”原意是揭示社会文化对女性的着意改造,强加一些特质如顺从、柔弱等在女人身上,让一出生本来性别特征不明显的女性在男性社会的要求和影响下朝着社会规定的方面发展。但时尚达人们将其解读为:女性要花功夫认真打扮,让自己变得更有女人味。虽说文本产生后各种解读与作者无关,但这样南辕北辙恐怕波伏娃也要哑然苦笑吧。

不禁想,亏得我们取消了裹脚,否则,西学东渐后,西方的高跟鞋引进来(也有说高跟鞋是中国的产物,《甄嬛传》里,娘娘宫女们穿的盆底鞋到底与西方袒胸露臂的晚礼服相配的高跟鞋不一样),将小脚放入高跟鞋中,是否会满足所有或保守或开放的男性的审美:传统者可见小脚,开放者可看高跟。即可捧玩焉,又可见其前凸后翘的好身材,风摆杨柳,婀娜多姿满足所有男性的意淫。这样的女人你就是拿着鞭子抽也会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外面海阔天空,与她无关。偏偏还有伪善者鼓噪:外面机会多多,你们怯懦不敢出去。

还好,生在一个相对开明的社会,而开明社会标志之一就是,在不损害他人利益的前提下,人有选择的自由。脚,愿意裹就裹;高跟鞋,不想穿就不穿。当女性双脚可以踏实地踩在地上,与男性比肩而立,更是另一种魅力所在。我自小喜欢的女作家陈祖芬脚上就总是一双平底布鞋。有时看《网易公开课》,那名校里的女教师,身着朴素,知识渊博,散发着智性的美。连抱着孩子也不脱“恨天高”的辣妹维多利亚也终于听得医生劝告,开始穿平底鞋了。换上平底鞋,让自己健康,让生活变得轻松,走路多远都不怕。聪明的女子知晓在男性主导的社会里的生存之道,会审时度势,不跟风,也不委屈自己。会主动消解加在身上的枷锁,保持女性魅力又能坚持独立。那天偶尔看到电视上,杨幂演的小白领爬楼梯时从包里拿出一双平底鞋套脚上,快到办公室时再换上高跟鞋。是个聪明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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