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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脸上残留着泪痕...

 昵称C95uyiRv 2020-10-21


题目:烛    泪

作者:汪德琴

编辑:阿    独

大爷迷迷糊糊地从这间屋子转到那间厅堂,无神的看着儿女们和村里村外的乡亲们忙出忙进,直到和他打闹了一辈子的大娘,被那身着各色奇装异服的乡村鼓乐队震天的吹弹歌舞和身着彩色道袍的阴阳先生一哼三吟的诵经声,热闹体面地送到了一处风水宝地,送进了黄土下面的天堂,那场面,是他们一生都不曾有过的风光。      

这热闹喧嚣的场面,只是儿女们对母亲尽的最后一份孝心,或者只是为了弥补太多的亏欠。不知天堂中的大娘是否能够感知这在她生前从未有过的荣光。这场面也似乎并没给大爷带来些许安慰,他依然失魂落魄般的转悠着,沉默着,眼看着大娘的锦棺被一锹锹黄土覆盖,堆成一座小山岗。

前来奔丧的亲朋陆续离开,只留下满院白色的狼藉,在寒风中颤抖,散发着死亡的气息,在苍凉的空间徘徊,游离,令人窒息。几个老头老太太佝偻而萧索的身影,迟钝地在这白色的丢弃物中间移动着。他们是周围那些孤零零的一座座老屋的主人,是留下来帮助大爷处理善后的老邻居们。他们卖力的清扫着那满院的垃圾,像是要挥走自己身上被岁月刻下的无言的沧桑和那让人生厌的卑微落尘。又一个老姐妹走了,他们凋零的生活中又多出一片空白。

清理完屋里房外,邻居们也该各自回归自己那寂静冰冷的家了。临走,他们安慰着送他们到路口的大爷——或许,没有了大娘那永无休止地吵闹,大爷可以过几天安宁清净的日子。不料,这善意的话语,一下子戳裂了大爷强掩的悲伤,瞬间,两行浑浊的泪,如决堤的洪水,又如挟裹着霾尘的冬雨,肆意在大爷布满岁月沟壑的脸上。

“她要是能再跟我吵,就好了。这样,热闹……”

他知道,老伴走了,连同那曾经让他饱受煎熬的吵闹声,也随她去了天堂。

他知道,安葬完母亲,孩子们又将各自离去,去过属于他们自己的生活,为他们的儿女奔波,打拼。能留给他的,只是为数不多的一张张冰冷无语的钞票。

他知道,从此后,陪伴他的只有那一溜无声的老屋,这老屋,不再是他的安乐窝,而是一座会很快吞噬他生命的坟墓……

日子照样不紧不慢地一天天走着,大爷却在寂静孤独中迅速的衰老,人们发现,他整天的走东家串西家,到处都能看到他的身影,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嘴里还经常喃喃着什么。

每逢老伴的忌日,儿子会匆匆的回家,给母亲坟上烧大堆的纸钱,也会带给他一大堆他喜欢的食物或衣服,一遍又一遍叮咛他看好家门,多吃饭别喝酒,他血压高,这是孩子们最不放心的事情。儿子嘱咐完就匆匆离开,他害怕看到父亲那越来越容易泛滥的眼泪,他害怕心中堆积越来越深的愧疚,为了一大家子的生活,他不能停留。
大爷怎么也学不会打电话,孩子们给他装的电话,买的手机,总是不用多久,就报废了。一有个伤风感冒,头疼脑热,他就去找邻居帮他打电话,说他病的很严重,要儿子回去看他。时间一长,儿子不再为他的一个电话慌张地匆匆赶回,只仔细向邻居问清他的情况,托人捎回去一堆药品,并仔细地再药品盒上注明服用方法。可他依然隔三差五有事没事的给孩子们打电话:“喂!爸,有事吗?”“嗯——没啥事,你能不能回来一下?”“回来干啥?”“回来说说话……”“我忙的要死,哪有时间回去跟你说闲话!”儿子不耐烦的说完,匆匆就挂掉了电话。大爷就站在那里,愣怔好久……

大娘去世两年后的一天,邻居去大爷家借东西,却发现大门从里面栓着,怎么也叫不开。觉得不妙,撬开门进屋寻找,发现大爷躺在床前的地上,再也叫不醒。他的胸口还有余温,他的脸上残留着已经干涸的泪痕。

墙壁上挂满了蒙了一层厚厚灰尘的各种衣服,屋里到处都是凌乱的饮料盒,食品袋和空酒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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