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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谭 ▏府河上有座西北桥

 新用户7771xieo 2020-10-23

今日之西北桥

有了西北桥,这一带的人们过桥真是方便了许多,来往的人也日渐多了起来。就有人在桥东头修建茶馆、饭铺,取名为西北村。

紧接着又有面馆、杂货店、肉架子、水果店等接连开张,北岸一时间竟繁华起来,犹如一个小的场镇一般。

从小在西北桥附近生活、居住着,就一直想把西北桥的来龙去脉彻底弄清楚、摆出来,仿佛只有这样心里才会舒服、才会了然一般。

从小到大,不知从这座桥上来来回回究竟走了有多少趟。只知道,来来回回的把这一带从乡村走成大都市,又从熟悉走到渐渐有些陌生。

几十年的光阴过去,却始终不曾忘记这座名叫西北桥的桥。

府河从西北桥流至万福桥这一段,实在是再熟悉不过了,可以许多人的童年、少年都和我一样,都是泡在这一段府河水里的。

那时,从西北桥到万福桥这一段河道,完全就是个纯天然的游泳场。

府河水从木综厂方向流过来,就要转过一道弯,这水流就变得温顺了许多,河滩也是缓缓的一片沙地,平坦开阔,不像现在这般高高的、条石垒砌的堤岸。

浅水区游泳时,脚随时会触碰到河底,感觉是一层软软的细沙,柔顺得很。河水是那样的清凉透彻,没有丝毫异味。没有下暴雨、发洪水的时候,它就一直这么平缓的流着,像一首轻哼的婉约小调。

岸上是绿树遮荫,田野炊烟,依今天的眼光来看,田园诗画的味道是很浓很浓的,恰似一幅油画。

夏天最热的时候,也是到了放暑假的时候,大人孩子都会来到这府河里游泳、凉快凉快。这时,水面满是攒动的人头,扑腾扑腾的,密密地一片。

那些不太会游泳的小男生小女生几乎霸占了齐腰深的浅水区,其实就是玩水、嬉戏,凉快了,还好玩。

游的好的大娃娃们,就在深水区里尽情展示着自由泳、仰泳等各种优美的泳姿;也有许多些是玩弄狗刨梢的,虽然姿势难看,却也是旁若无人地肆意发挥。

我家那时有个篮球胆,也就成了我的游泳伴侣,双手抱着它,双腿在后面不停地扑打着,把河水被扑打成一个浪花儿四溅的水团,整个人就径直往前跃动。

令人羡慕的是那些扛着汽车内胎的,把看起来硕大的胎放进河里,人是完全可以很舒服的躺在上面,将两手作浆使,不停地划着水,人就像驾驶着皮筏子一样向前进了。

在水里游一阵,大家在河里又围拢在一起,开始打水仗。怕水迷眼的,就一手遮住眼睛一手向对方击水,不怕的就用双手拂水,有的实在是受不了密集的水雨,就躲着赶紧往岸上跑。

玩累了,静静地躺在河滩沙地上晒太阳,也是让人很惬意的事情。

那时,我们喜欢在河岸沙滩玩一种叫做“活埋”的游戏。人躺在软软的细沙地上,大家就用手捧着沙,沙就从指缝中汩汩流出,就这样一点一点地将全身用沙子堆满,看哪个埋得久。时间长了,沙被晒烫了,被埋的人就会有些受不住了,就窜起来一头跳进水里,就有些像淬火似的,浑身又获得另一种不可言状的愉悦。

对西北桥的来历,我一直像寻祖似的挖掘着,却始终是很难,哪怕是凤毛鳞爪的资料也难以寻觅。也算是心有所诚,天必佑之,终于得以触碰到点滴痕迹,这得感谢金牛文史办的朋友。

资料虽有些零碎、散乱,却是相当的珍贵,以至于我并不想一下全盘托出,三言两语就给交代了,这样做似乎就有些可惜资料了。

坐在五丁桥边的甲府园,看着饮马河的臭臭的小溪流进府河,我知道这一带的河水不会再适合游泳了,童年那种热闹的场景也许就只能永远留在记忆里了。

想着,我就想用盖碗儿沏杯地道的老三花,望着静静流过的府河水,呷一口香茗,然后再慢慢道来。可惜这里没有盖碗儿,只有那种用厚厚的大玻璃杯泡的花毛峰素毛峰。

这府河水是从郫县太和场(今团结镇)的石堤堰流淌而来的。石堤堰分两闸,一闸为毗河之源,一闸为府河之源,一起滋润着山川腹地间的这块平原沃野。

府河也就从这里开始,挟着岷山雪岭冷凛的寒气冲出闸口,由狂放不羁而温顺平和。

据说这石堤堰还与年羹尧有着关系,是年羹尧在康熙四十八年(1709年)亲自踏勘、组织修建的。年羹尧在开挖石堤堰时,充分利用洪水的冲击,让水流顺地形走向,随弯就弯,顺其自然,所以府河的河道一直是弯弯曲曲的。

从那时起,岷江上游砍伐的大量原木,就是通过这条弯弯曲曲的水道,昼夜不停地漂运到成都的。尤其是解放后,还在西北桥上游附近设立了木棕厂,也就把木材生意做的很大,也给这西北桥添了许多热闹繁华。

现在的这座西北桥,是在解放后的城市规划中,为了连接一环路而建成的。之前,也曾有一座老的西北桥,不过老西北桥不是在现在这个西北桥的位置,而是在下游约400米处,一个叫盐码头或烟码头的地方。

为何叫盐码头?因为当时成都人吃的食盐,都是从自贡走水路运到成都来的,所以府河上有不少专门卸载食盐的码头。

那时,供应城区内和东郊乡镇的食盐,是在东门大桥和水津街一带码头下船;南外乡镇和邻县的食盐,是在南门万里桥附近码头下船;而北郊乡镇和邻县食盐,则是在北门大桥和金华街一带码头下船;至于西郊乡镇和的邻县食盐,就都运到这个盐码头,也就是距现在西北桥400米的地方下船。

清代时期,成都周边的郫县、崇宁(古县,县城在唐昌镇,1958年撤销后并入郫县、彭县、灌县)县盛产烟叶,分旱烟(叶子烟)和水烟(又名大烟)两种。

烟叶收割发汗捆把后,就销售给成都邻近乡镇的水烟铺。由于下游的那些码头热闹人多,难免溅水、溅泥,影响烟叶出售,估计再考虑逃税的因素,所以烟叶几乎也都集中在这个盐码头上岸。所以人们又习惯叫它烟码头。

那个时候,盐码头的南岸也是热闹得很。早在清代这里就有叫四间房的一家么店子,主要是卖些茶、杯杯酒、花生、胡豆、豆腐干、盐蛋、皮蛋和糕点糖食之类的。有时也卖卤猪头肉、烧腊肉等下酒菜,周边以及路过这里的人都喜欢在这里歇个脚,顺便打个尖,喝两口。

到了清末民初,这四间房就由一个姓包的来经营了,包死后,包的二儿子包正清接到经营,直到成都解放。

盐码头北岸相对人烟就稀少些,也冷清得多。

那时,盐码头北岸,也就是西一环路至人民北路一带,有一个形似小山丘的坡坡,坡土粘结,特别适合用来烧砖。

于是从民国初开始,就有两家在此建窑烧砖瓦,慢慢的,到了上世纪40年代,烧窑的居然发展到30余户,形成了一定的规模。

记得到了七十年代,人民北路铁路宿舍这边还能见到废弃的砖窑。

砖瓦窑多了,运送砖瓦、担柴草推柴草的力夫也就多了,北岸的人气也渐渐旺了起来,而且这些人也要喝茶打尖。

这时,居住在北岸边有个叫曾荣昌的,就把自己的住房扩建成么店子,也卖些吃吃喝喝的东西。

这个时候大概是1933年。

当时烧砖瓦多用的是木柴、麦杆、稻草、油菜杆、茅草等,这些都是从河南岸运去北岸砖窑的。

那时,回回坟(今沙湾东、一环路西,也就是铁路新村)一带,长满了几十亩的很深的茅草,每年可供砍割的茅草达数万斤,都是用来卖给北岸的窑户。

烧制好的砖瓦,大多还要过河销往西门方向。由于那时在西北桥还未建成,人们要过河就全靠一艘木船来摆渡了。

显然,面对日益频繁的两岸人员往来,仅靠一艘渡船是远远不能满足过河需求的。

那些用鸡公车推运砖瓦的力夫,只得在河边排队等候,常常等二个多小时才能上船运送一次。砖瓦运不出去,柴草运不进来,极大的影响到这些人挣钱吃饭,大家心里就想着,要是能修座桥就好了。

有了想法,就赶紧落实付诸行动,窑户们就推选几个热心能干之人,成立了建桥公会。

你不要说,那个时候的人都还是喜欢干实事的,许多事情都是民间行为,也不需要啥子官方论证通过出票子,老百姓自己商量着就办了。

建桥公会成立后,在包正清的茶馆内接连开了好几个晚上的会,商议有关建桥的具体事宜。

最后决定,在府河盐码头旁边修建木板桥,桥墩采用大原木(墩子)埋栽竖立,下部用抓钉扣紧,桥宽一丈二尺一寸(大概也就是4米宽多一点),两边立栏干。桥面两边离栏干二尺四加钉宽一尺八寸的厚木,上面再钉扣铁板,主要方便推鸡公车行驶,鸡公车和行人来去都靠右行。

至于修桥所需的资金来源,决定按每窑出砖瓦多少来分摊,产量大多出,产量小少出,没得窑就不出。

当时附近有个“松泰木号”,是专门销售木材的,听说建桥需要木料,二话不说,就决定以最优惠价格提供出来,而且全是选用上等的木材,以保证建桥质量。此外,还赠送了不少的木料,以表支持之意。

过去的人们,都认为修桥铺路是件功德无量的好事,大家都心甘情愿的支持参与,没得啥子功利心。

找人看好吉日,确定了建桥开工日期,众窑户就想着要给桥取个吉利的名子,为此,建桥公会还专门开会商议。有人说这座桥是窑户们捐修的,而且窑户们多往南走,过桥,建议取名“北南桥”;也有人说过桥是往西门走,不如取名“北西桥”为好,七嘴八舌的,但都觉得不大合适,始终难以确定下来。

有人就提议,干脆请当时成都县有名的书法家文天龙来给桥取名子,并顺便给桥题字。

这个文天龙是哪个?他是前清秀才,曾任省立一中校长,省参议员。解放后,任四川文史馆员,1955年去世。

1939年冬月初八这天,举行了西北桥建桥开工仪式,还特意邀请了文天龙等一帮成都名人。

午饭时间,大家把酒儿端起,肉肉夹起,吉利话说起,也是好一阵热闹。等到该说的话都说得差不多的时候,有人就恭敬的起身,说烦请文老师给桥取个巴适的名子。

文天龙也不推辞,就问:你们有啥子想法没得,说出来让我听听。

大家于是就把之前讨论的都一五一十的道了出来。

文天龙听后哈哈大笑说:其实你们自己取的都不错,只是把它颠倒过来就行了。因为无论是书面还是人们的语言习惯,都只有东北、东南、西南、西北,没有北南、北西的语词说法。

虽然城内有北东街,那也是指的北大街东面的街道,算是特定的街名了。

还有,虽然你们窑老板们过桥去西门是从北往南走,去了,总还是要回家的嘛。回家就是从西门往北,叶落归根,家人团聚,父子承欢,夫妇相爱,是人间乐事。

依我说,就取名西北桥吧。

大家听文天龙一番话,都觉得有道理,于是击掌相庆,就定为西北桥。

趁着枯水季节,抓紧施工,只用了四个月的时间,就把西北桥建好了,并于1940年三月初八日,举行了开桥仪式。当时县、乡的领导些,还有当地士绅和众窑户都参加了庆祝典礼。

有了西北桥,这一带的人们过桥真是方便了许多,来往的人也日渐多了起来。就有人在桥东头修建茶馆、饭铺,取名为西北村。

紧接着又有面馆、杂货店、肉架子、水果店等接连开张,北岸一时间竟繁华起来,犹如一个小的场镇一般。

不料,1947年农历5月13日,四川普降大到暴雨,南河、府河水位暴涨,安顺桥、万福廊桥均被水冲毁,西北桥自然也未能逃脱厄运。

有记载,那天临近中午时分,有人在南岸堤坝高处,看见西北桥先是桥身被河水冲击得晃晃悠悠的,忽然,一个大浪将桥冲成弧形,眨眼之间,又一个大浪扑打过来,就将桥全部给冲走了,只剩下几根木桩桩孤零零的留在水里。

桥冲毁后,各窑户和两岸住户深感不便。原建桥公会立即开会协商,决定重新修建,为了保证资金来源,还扩大了新建桥公会。

备料期间,他们发现股家沟(今通锦桥一带)附近的城墙垮塌了一大段,城墙砖散堆在地上。建桥公会恳请管辖城墙的有关部门,能否资助一些城墙砖和墙基条石,用来修建桥墩。

城墙管理部门想来也是无力管理了,就干脆同意了。

这样一来,建桥公会的一些负责人就打着修桥的幌子,趁机大肆搬运城墙砖。其中除了部分用于建桥,更多的则是搬回家用于垒猪圈,修自家院墙。

当时也有看不下去的,建桥公会成员周德金就颇有正义感,看见这些不良行为,自感无力阻止,遂要求退出建桥公会。

后来桥建成后,在桥头立碑,上刻参与建桥人员的姓名,周见自己的名字也刻上后,便坚持叫刻字的石匠将他的名字铲除,以示对上述不良行为的抗议。

此次修桥,有前次修桥的经验,又先行将料备齐,桥面与前次相似而更加牢固。桥墩用条石和城墙砖砌成,经过两个多月施工,于1947年冬月通行。

正当大家以为新的西北桥修的牢靠,完全可以牢固千秋万代时,这个不乖的洪水又来了。

1949年农历8月23日晚,又是一场倾盆大雨,大约在8月24日晨天未亮前,新桥又被冲得无影无踪了。

西北桥二度冲毁后,也曾有人提议重建,但因当时成都正临近解放,人心惶惶,都不晓得明天是咋回事,加之窑户们的砖瓦也不好卖了,自然再无力负担修桥资金,所以再次修桥的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

时间到了1952年,成都新领导规化一环路,为了连接两岸,决定在原桥上游处重建府河桥。

新桥全部采用附近砖窑生产的红砖砌成,整桥未用一根条石,桥洞用的是红瓦建拱。西北桥工程为当时西南省区的明星工程,至今仍属罕见之例。

新桥建成后,仍沿用西北桥旧名至今。

这就是我所知道的西北桥来龙去脉,就分享给大家了。

府河上有座西北桥,一座历经风雨、却会永远的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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