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老王坛子 ▏陈老六勇闯成都

陈老六勇闯成都

文/老王坛子

陈老六成都买房子啦。

陈老六的父母去参观幺儿首套房，回来给我说，说得轻描淡写没有一点炫耀。

是因为只有四十几个平米吗？

可这是成都啊，二点五环啊，价格理论上是简阳的两倍啊。

陈大爷实在不该妄自菲薄嘛。你家老幺才几年打拼哦，不简单啰。

陈家那个老六，与我同住三楼，但是一年到头，见面很少。

照当事人自己的话说：“不像哥子你们，耍倒拿票子。我在淘生活得哇，资格的勇闯成都。”

陈老六比我小好几岁。人长成笑和尚，加上鼻子嘴巴特别像冯巩，只是胖一点点。

很喜剧。

还感谢老天爷给配齐了冯巩的嘴才，特别会摆龙门阵。

陈老六不是个一般的人。

三十岁之前一直就属于那种心灵手巧的男人，比如从事过修收音机、录音机、电视剧、冰箱、洗衣机，凭技术吃饭。

四十岁之前就属于那一种即心灵手巧又敢尝第一口螃蟹的能人，比如从事过三岔湖网箱养鱼、买车自己开车送鱼到九寨沟，靠本事挣钱。

五十岁之前已属于另一种即心灵手巧又敢尝第一口螃蟹还胆大包天的牛人，到云南电站工地开OK厅带苍蝇馆子，你懂的，解决一下临时工的临时问题，已经能操黑白两道功夫吃饭啦。

这个经历才太他妈的丰富多彩，太他妈的自带勇闯天涯色调，可是陈老六从来不说，他不说，我也不好估到说这些算勇闯。

原谅陈老六吧。

谁让他壮志未酬，饮恨昆明呢？

据说，是据他妈老汉说的，他在电站整了几方钱后，跑到昆明一个城中村，搞了一个正儿八经的川菜馆，装修完成钱也差不多花完了。挽起袖子加油干的陈老六，干了几个月，生意刚刚干事，城中村要撤除了！

狗日的城中村！

陈老六看着越来越近了的挖挖机轰隆隆的压过来，脚一耙，倒在自家的“陈老六川菜”招牌下面。

吓过半死的婆娘，嘴巴也不顾不管了，骂骂咧咧的，日你仙人板板哦，陈老六的命，你龟儿子拿去嘛？

风平浪静以后，陈老六婆娘说，文化低了的人造孽哦，人家巴（张贴）了公示的，城中村要撤除，我们图相因去盘馆子，伤心，伤心哦。

那段日子，陈老六几乎不出门，窝在屋头看电视，混。

人，瘦了一圈，不光鼻子嘴巴，连五官都像冯巩了。

架不住陈老六高龄父母的苦心，我终于出场，生拉活扯的把陈老六拖到背街去下馆子。原来想好的劝酒词还没有开说，陈老六哈哈一笑，哥哥，你的心意我谢了，今天我们只喝酒不说那些，明天，我要开始新生活啰。

陈老六精神抖擞，喊：“拿几瓶勇闯来”。我，反倒瓜了。

瓜来连准备好的帮他介绍去我朋友处打工都没有说，瓜来连单都没有买成。

二00七年冬天，陈老六两口子重新出发。

听说在成都是这样开始的。先租房，再买车——二手自行车（那哈儿莫得共享单车哈），找摊位。

卖鱼！

……

可怜我的想象力啊。

一个曾经的修电视机的陈师傅，

一个曾经的喂鱼卖鱼的鱼老板，

一个曾经的多元化经营餐饮娱乐的陈总兼大厨，直线下跌到在锦江东光小区菜市场卖鱼。而且是用二手自行车进货，摆一个比洗脚盆大一圈的塑料盆盆，ku到市场咔咔角角地上卖鱼！

我的不弃不离不屈不挠荣辱不惊能上能下拿得起放得下跌倒了从头来的陈老六啊，我的好邻居！

从此我比佩服马云还佩服你。

卖鱼，还是有机会被买主喊“陈老板”的，不晓得陈老六听了是不是跟以前一样美妙动听？比较有画面感的是，陈老六下半夜四过点去买批发鱼，陈老六婆娘一大早从几家合租的房子拿出盆盆工具摆放好。

卖鱼，也是有技术含量的。表面上不能缺斤少两实际上必须要适度变通，资本原始积累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吗？不过得说清楚啊，我们陈老六是一个非常有职业道德的卖鱼户，有了底气以后就收刀捡卦了。

平时，我喜欢跑到接地气的地方去瞎逛。一个偶然的机会，记得是热天，我跑去东光小区市场转耍。我看到陈老六两口子刮鱼的双手啊，在这双底层劳动人民的吃苦耐劳老茧粗糙裂痕斑斑的大手面前，让我细皮嫩肉的双手坠入尴尬境地。

晚上，陈老六拉着我不准走，非要让我去他家里整火锅鱼喝两口。

他带我走市场外面的城乡结合区域，路上不好走，还有臭水沟的味道。

当我费劲的钻进他租的平房后，几乎我小资产阶级的情感要泪流满面了。

请允许我继续描述他的蜗居：

向毛主席保证，这间房子不会超过八九平米。进门，也可以说不是门，得逮稳门口的狗，莫得狗，贼娃子不偷光了你。

进去，往左双层床，往右一个吃饭小桌子。往前一张布帘子后面是方便处，只能方便小便大便另外说，但是兼顾澡堂子功能。可以这样说，比我当知青时候的房子还他奶奶的差劲。刚好，碰到他的小姨子来走人户，女同志正在洗澡。你说，我，尴尬不尴尬哇？

我出来透气。

城市的灯光在我眼中光怪陆离。身边竟有多年不遇的虫鸣，鸣来鸣去我竟有些诗句要生产了，都是他妈的为老六鸣不平的歪诗。

可惜，陈老六喊我吃饭了。

喝酒，

吃鱼，

喝酒。我说，老陈（我怎么突然喊他老陈，我至今不明白）啊，不要太苦自己喽。真的过不去了，要给我们说一声。

经过努力，陈老六后来买了摩托车。但是我看到陈老六，却是他终于有时间回简阳来的一年多以后，是他光荣受伤回来做手术的时候（医保在简阳啊）。

原来他遭遇了汽车闯红灯，脚杆骨折了。我不问他的车祸情况——不问他是对的。

我关心他婆娘一个人鱼摊摊还开吗？

他说不开吃铲铲啊？小姨子来帮忙的。

我哦的一声，两个人不再说话了。

后来，陈老六看到皇经楼那边的市场有潜力，就早早的去整了个门市租起。他老妈问他干不干得起事，他说，管它的，赌一把，说，不想卖鱼了，冬天，在水后头捞钱，手太恼火，遭不住。

结果，赌赢了。

生意起色了，便买了汽车。

先是一个二手北斗星，二万八买的。

一次他老汉做生，陈老六开回来。听说我刚刚拿了驾照不敢开，就喊我开他的北斗星操练操练。“哥老官，随便整，我们这个车，遭得住整”。

我也真是的，就去开，结果擦了挂，车子碰行道树了。

我要开去修理厂，陈老六说这个鬼车车，值卵子几个钱，擦点皮，修它劳毬！这场面，使我不安哩。

后来陈老六买了新车，遇见过两次，是十来万的国产SUV。主人很爱惜爱车，也不断的夸新车子动力强大。只是，我总是闻到鸡屎臭，有点不愿意去坐一坐。哦，这就得给你说一声，人家陈老六已经搬到经天路皇经楼新的市场，不卖鱼，卖鸡鸭鹅兔及其内脏了。所以，车子是装家禽的，鸡屎臭非常合理。

前几年陈老六就开始了新一轮挣钱模式。招牌几个大字“陈老六冷鲜店”，下面画了动画版的萌萌的鸡鸭鹅兔，比较有特点，不晓得现在统一店招牌，会不会把特点统一了？

门市外面有个大柜子，放的鸡鸭鹅兔，里面靠墙的一方，有个大冰柜横卧，里面装冻着的鸡鸭鹅兔备货。

随手边从上到下摆放：

招财进宝娃娃，

电视机，

验钞机。

靠验钞机一字排开是：

装钱的盒，

计算器，

微信支付和支付宝支付二维码，记账本。

里面则是液化罐，锅碗瓢盆，碗柜。

五脏俱全的店铺带厨房餐厅，典型的小商小贩生活场景。我就没有忍住夸他，但是终于忍住了没有打听他的年收入以及税收贡献率——谁叫我喜欢替国家着想呢。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有人说，陈老六发了。

陈老六说啥子发啊，水分！充其量衣食无忧而已。

发了的意思，有点小钱了。可是，那个长期困扰陈老六的睡眠不足的问题，再有钱能够解决吗？

情况是这样的，卖家禽啊，技术含量不高但是进货时间的把握技术含量太他妈高，高不可攀高得离谱实在是高，高家庄的高。不信？把时间表给你，你来排排？

下午最迟五点钟必须匆匆吃了晚饭从门市离开，去停车处开车出发，一路向东，大约一个小时半，抵达政府指定的鲜禽宰杀点（给你补下课：成都三环路内活禽宰杀点已于2006年8月关闭）。

到了目的地之后，马上加入抢购队伍，抢鸡抢鸭抢兔，鹅？鹅鹅鹅，曲颈向天歌？鹅哪有天天卖的？少得很。

买好后晚上九点过了，马上进行下一步，与杀鸡杀鸭的交割。反正熟了客户熟了套路，也没啥子暗箱操作需要防范，就钻进汽车。

睡觉——睡今天的第一觉。

大约十一点前，第二波卖主汽车驾到，陈老六准时醒来投入战斗：买相应鸡。对，相应鸡、歪鸡、速成鸡，都是它。

当然也有好鸡啊，土鸡、剑阁鸡，就是之前抢的那批鸡啊。认不认得到？认不到还叫陈老六家禽老板？这种鸡鸭鹅兔，没有抢头，随便称，甩给杀家。

晚安。

睡觉——今天的第二觉。

两点吧，伸伸懒腰，钻出汽车，抓收宰杀好的禽们，堆进汽车后备箱以及后排座位。发动汽车，一路昏戳戳，一个小时开回市场，把禽们拿下来放进门市，粗粗的冲洗打整一下，四点钟，有点误差不大。

回家睡觉——第三觉。

七点（夏天六点过点点）起床，开门大吉啰。直到下午二点吃完忙完回家，睡觉——第四觉。

也是最后一觉。

四次睡觉，等于1.5剩4得6，或者2剩4得8。总的时间貌似也可以，但是这样的结果是破坏，不，严重破坏人的生物钟。你看陈老六嘛，哪天哪里看到他娃，都是一副霉瞌睡没有睡醒的样子。

赚这个钱，要不你来试试？

陈老六再买房子。这就更简单啦，还有一点运气在里头。买在低点，买了就涨，就大涨。

这回整大整宽的，楼层低的，全款。贷款？麻烦。利息不划算。有钱人的派头出现了。原来的小房子，租出去，也尝尝收房租的感觉，真特么爽。

陈老六母亲生日，出手大气。

他梭到我家，看我炒菜，说，哥子，光吃素菜嗦。

我笑他，陈老六，你娃有点钱了，但是，你还没有达到我这种养生档次哦，只晓得吃肉？

陈老六说不要太节约，把身体保养好，等几年我不干了，一起开车，到处耍哈子。

昨天，我又溜达去了经天中路，尽量满足一下老六的让我去耍的愿望。

中午，在陈老六冷鲜店内，拥挤的坐下来，边看墙上的小电视的午间新闻，边品尝了主人的美食凉拌剑阁土鸡兔丁炒窝笋爆炒鸭肝以及市场买的卤肉以及必不可少的勇闯瓶装啤酒。

谢谢啦！

太丰盛那！

还不准我夸好。

然后，最后压轴大戏登场，来到去年买的八十平米的房子参观访问。

老六一直憨憨的表情，无声的感谢着改革开放，让他才有今天。

今天是个什么概念呢？

老六说，老子这一辈子，哪个晓得哦，在成都有了两套房！十多年前，不摆了。

还有，记得那个暂住证不？嘿，现在老子办户口都够格啦。做梦啊做梦，我的中国梦实现了。

我说，你超前啰哈？

他笑笑，一副冯巩的德性。

我注意到，他眼里竟有一丝醉意，我细细观察，还有一飘而过的饱经风霜的五十多岁男人才有的的泪花……

考虑到老六的第四觉的重要性，我回了。

出门在他楼前那颗樱桃树下（树子和房子全部属于陈老六资产），我进入所谓的深思状况。

我深思的内容主要是，过些日子，真想再来经天路，真想再喝一盘雪花啤酒。当然，要听装纯生+勇闯天涯，不要玻璃瓶的了。与陈老六来个首次一醉方休。

约吗？陈老六，我的好兄弟！

END

原创与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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