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杀鱼

杀鱼

作者 ▏筱露

李太太有种错觉，总以为上得灶台十几载，去肉铺分得出坐墩儿前夹后腿，蔬菜瓜果晓得应季采买回家制成各式菜肴佐酒、佐餐。自己在厨房这个领域呢，不说叱咤江湖也至少是个老手了。

菜场里高难度的鱼摊摊也时不时光顾。你想想，鱼哦，做不好腥气十足难以下箸。

李太太做得来霍香鱼、凉拌小鲫鱼、糖醋黄辣丁、清蒸鱼、水煮鱼、酸菜鱼，数一哈……一只手掌五根指拇儿数不过来哩，骄傲得很。

事情还是发生在新冠肺炎疫情宅家期间。题外话，宅在家不出门，空闲时间变多了比较利于用来思考反省。不是说疫情期间全民都在反思么，李太太的反省就真的只有那么深刻和痛彻了。

家里口罩数量不足，仅有的几只留着给李先生返工做准备。出不了门，李太太也习惯网上购物。就是以前家里的生鲜习惯去超市、菜场买新鲜的，手头没有熟悉的线上购买店家。不难，赶紧找几家提供无接触配送的超市、店铺也来得及。

小区业主群里有几位热心大姐，经常推荐些好东西。李太太翻了翻群里的聊天记录，果然有姐姐推荐过某东到家，网上下单，1小时送货到家。

哦哦，封闭期间只送到小区门口收货处。

今天是李先生返工第一天，又要操心工作上的事、又要戴口罩、又要洗手、消毒，还要时隔许久的跑通勤，也是辛苦。

李太太暗暗叹了口气，不如今天做好长时间没做过的鱼犒劳一下李先生罢。

做什么鱼好呢？李先生一向喜欢辛辣口味，就是成都当地人的口味。

不然做个煮鱼吧，鱼肉切段，四川本地也有厂家生产水煮鱼调料，买齐配料配菜，滚开水下料下菜下鱼，倒也撇脱。

李太太急急忙忙在某东到家的线上超市去下了单，水煮鱼调料、䓍鱼、黄豆芽……和其它。

很久没逛超市啦，李太太发现在线逛超市也不错，平时不出门，好多东西是家里要用到的……

选了好久。看看时间不早了，莫误了晚饭，这才匆匆忙忙下了单，来不及检查一下订单细节。

不到1小时，有快递员电话打进来，东西已送到小区物管保安临时接货处了。

李太太赶紧换上外出服、戴上口罩，出门拎回了两大包。进门又是一通换衣、消毒。几个回合折腾下来，就要抓紧做晚饭了。

在超市塑胶袋里翻翻看，先把晚餐材料找出来。

嗯，捆得邦紧的口袋里是条鱼，赶紧拿到水槽里去搁到。

咦？是条剖过的整鱼，没砍成坨坨？！

好嘛好嘛，下单也没备注，个人的疏忽，过会儿自已砍。

也是老江湖了，见过鱼摊摊上杀鱼。

李太太仍然骄傲。

找调料找调料，包装颜色不对呢？紫色？水煮鱼一般不是火热的红色主打么？李太太心里有点儿忐忑。

“不会吧？不会吧？？”

拿到手上仔细端详，哦豁，硬是一袋老坛酸菜鱼调料。

酸菜鱼和水煮鱼的区别就在于，水煮鱼的鱼只需要砍成坨坨，酸菜鱼却要片成鱼片。看嘛，包装上图片都清清楚楚一片一片的鱼肉。

李太太有点绝望地看向水槽里那条一动不动的䓍鱼。

菜单遭改了不说，还有一条不闭眼的鱼等在厨房……某东啥啥都好，就是配送错了调料包。来不及退货调换，还出不到门，在关“禁闭”的嘛。

李太太还出于一个财务人多年的职业习惯，莫名的担心了一下超市负责配货的员工，月底咋个给会计平账哟。这两种调料价格也不晓得价差是多少，配了低价的还好，盘点有盈。若是配了高价的给我，月底盘点库存不是有差？是补价差呢还是七拉八拉的找其它账目来调平哟！

“哦哦哦，清醒点，还是先去把水槽的鱼搞定吧。”

李太太穿起自己的小围裙，先把鱼在水龙头下冲了冲，放上案板。

叉起腰和鱼儿大眼瞪小眼好一会儿。

挣扎也是没用的，李太太暗自给自己鼓了鼓劲，从刀架上抽出了一把菜刀。

先分开身子和头，再从鱼尾切口沿着鱼骨剔下鱼肉，剔下的鱼肉才好片成鱼片。

李太太思路还蛮清晰。

菜刀不太好用，好沉。

鱼摸上去滑溜溜的，别看着我的眼睛别看我……

心里一怕，刀锋偏了偏，顺着扶着鱼头的左手食指划过去……没流血？！

两秒后，大滴的血奔涌而出，李太太有点傻眼。

不过，倒是不大疼的。冲冲水，取出消毒酒精消毒，“嘶”，这程度的痛。

缠上创可贴，止血要紧。

其实呢，李太太的性格是有点倔的，就是那种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好汉类型。不过也没象武二郎喝了三碗不过岗，呀！咋个不晓得换个菜来吃呢？

哎……倔。

再拿起刀，李太太其实就有点窝火。把鱼按得更紧，咬着牙用力。心一横，手就顺了。

……搞了个七七八八。

这下来分鱼肉和鱼骨。

左手割破了有点用不上力，换只手试试，右手按住鱼身左手执刀。

李太太习惯性的还翘着兰花指，食指妖妖娆娆莫名的有点儿怕人。割过去，哦豁！右手中指又遭瓜了，这回是一片皮肉，还真有些吃痛。

李先生也不在家，痛的话，给谁看呢？索性横了心哼也不哼一声。

李太太遭了两盘，滚刀肉不怕开水烫，冲水消毒上创可贴，一气呵成。

再提起刀，她可就不是她了。

鱼呢，最后还是片成了片，肉片厚点，不影响口感。

李先生下班到家，这道酸菜鱼已然上桌。

李太太少不了举着手指，餐前餐后指使着李先生洗涮厨房的各种厨具。

厨房里挂着的洗碗用橡胶手套，就当它不存在吧，嘿嘿。

入夜，手指还是痛。

李太太想起在娘家做姑娘时，自家妈妈给自个儿跌跤的伤口吹气儿，凉凉的就不那么疼了。两只手伸到李先生下巴下面，看新闻的李先生条件反射“呼呼呼”吹了好一阵子。

嗨，又不是安慰一回两回了，李先生早习惯了。

李太太心里感觉不那么疼了，这才收回手。

躺在床上开始反思。

“生活里社会分工如此细化，人类强大的、细致的社会分工导致一个人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很多方面存在盲点。失去了鲜杀工人的我，面对一条需要切、片、剁的草鱼时，弱爆了。我的骄傲它根本是自大嘛，下回咋办呢？下回继续努力呗。”

想通了，李太太迷迷糊糊地要睡，睡前还想着：

“下回争取只割一条口子……”

过了些时日，李太太出门采购，去到超市、菜场、停车场……遇见销售、店员、保安、环卫工人……这一天的每一句对话都平平常常，但李太太口罩后面的微笑比从前哪一次都更加的明媚，每一句“谢谢”都比以往更加真挚。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