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的老房子建于1976年,也就是说,建于唐山大地震那年。 不错,我家住在唐山不远的秦皇岛昌黎县一个小村。 唐山大地震的时候,我们村震得比较厉害。不仅房子塌了,墙也倒了,还压死压伤了很多人。 而我,那个时候,给我妈抱着,没给压着,也没伤着,算是保住了小命。 房子没了,自然需要重建。 我想,那房子该是建于1976年,也有可能建于1977年,或者更晚一些。灾后重建总是不容易的。 我们那个地方正处于一个地震带上,为了节省材料,也为了防震,建成的房子全是沙土,且比较低。 多年来,我们家一直住在那幢房子里。 在我的记忆里,那房子曾经很新。 那房子,妈常常念叨说,房子新建成的时候,有蝉姥姥住在里头。 我记得,母亲在饭桌上铺一块塑料布,然后,我就招呼我的同学到家里来写作业。 那房子慢慢地老了,旧了。 每逢下雨,尤其是下大雨,大街上总有人吵架。 为了让自己院子里的水能顺顺当当地流出去,人们就在当街上这里那里地挖沟挡沟。 于是,摩擦就时有发生。 人们踩着泥巴,穿着雨衣,拿着铁锹,吵着骂着,仿佛跟大雨配合似的。 有年,我父亲跟邻居二爷吵起来。俩人一人拿了一把铁锹出了门,说是要到河滩地里没人的地方去拼命。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好多年。 大家想办法,想办法让自己院子里的水顺顺当当流出去。 有的人就在自家的过堂屋建了水道口。这样,前院的水会顺着水道口流到后院,再流到村西头的河里去。 我父亲是给院子里垫土。 垫土之后,院子就跟门槛一般高了。于是,任是谁进我家,都要先猫了腰,低下头。即便是这样,有些冒失鬼还是咚一声给碰了脑袋瓜。 可是,即便是这样猫了腰,低了头,碰了脑瓜,水还是照样流不出去。 我父亲也照猫画虎,给家里开了水道口。可是,他也不想想,院子高,自家屋子地面低,开了水道口,前院的水怎么会流到后院呢? 那年夏天,大雨来了,家里过堂屋的水道口里灌了很多水。 那天,大雨下了大半天,我充作指挥,费了好大的劲儿,终于是把那个水道口填了。 可是,整个下午,一直到晚上,我们都在整理一片狼藉的过堂屋。 老屋日益衰老下去。大雨却正当壮年,或者,大雨永远都年轻。有时候,接连几天的大雨不分昼夜地下,很多人家的家里都进了水。于是,每次下雨,大家都忙着往外滔水,每个人都是提心吊胆的。 村委会每到连雨天,就喇叭里广播,谁家谁家不要在家里住了,赶紧搬走,到亲戚家住去,躲一躲这恼人的大雨。 这个时候,我已经离开家很多年。母亲跟我说过,我们家一到夏天连雨天的时候,就搬到我大姑家的小儿姐姐家去住。小儿姐姐的名字就是小儿,小跟儿要连起来读,读的时候,舌头要卷起来。 我家的房子,这个时候,成了危房了。 国家危房改造来了。但是,第一批,是需要先交押金。我家没钱交押金,而我,远在张家口,不知道。虽然,这个时候的通讯很方便,但是,基于我家人的特殊情况,也是因为我疏忽了,我是事后才知道的。 前年,去年,我想给家里买房子,自然是买不起好的,就准备买一幢旧的。然而,我哥哥跟我母亲不同意。这个时候,我爹也正病着。 今年我家又成了低保,终于在九月底,我家的房子定在了维修之列。村里叔叔打电话告诉我,我才请假回家,张罗翻盖房子。 回家的第三天,就来了一批人,房子就拆了。 我家的老房子终于拆掉了,拆掉了,拆掉了。 就仿佛,压在心头许多年的石头给搬走了。我的心敞亮起来。不久,在老房子的地基上,就会有国家给盖的新房子。 整个十月,我都在老家。看着拆房盖房。我张罗着买沙子垫院子,张罗着垒院墙买大门盖棚子。 老家没有网,于是,我的自媒体文就断更了。 我家的老房子终于是拆掉了,拆掉了,拆掉了,仿佛横在眼前的迷雾给吹走了,我的心变得敞亮起来。 盖房的时候,对门叔叔过来,感叹一句,政府真好啊,盖这么好的房子。 我的心,是欣喜的,也是辛酸的。 我的心,一直落了很多年的雨,终于该是放晴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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