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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悠千古黑陶情||廉彩红

 河南文苑 2020-1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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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悠悠千古黑陶情

              

   文/廉彩红

盆窑是个村名,顾名思义,是一个做盆盆罐罐的村子。盆窑村位于河南省沁阳市西北部,处于太行山山脚下,因这片山出产红胶泥,是烧陶的好材料,于是,烧陶业从古至今流传不息。村子里烧窑也可说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得其天时地利之便了。

说起盆窑,我是不陌生的。我老家离盆窑三里远,盆窑还有几家亲戚。小时候在老家生活时,一年到头怎么也得往盆窑跑个十几二十趟的。

但那时候,我对任何事物都处于无知、也无兴趣的状态,从没想过去探究它。

虽然,家里到处都是黑陶物件,但那时,也没人把这些黑乎乎的盆盆罐罐叫黑陶。

它们的用途极广泛——可以说遍布生活的角角落落:盛米的就叫米瓮,盛面的就叫面瓮,浇花用的花洒,放馍的就叫馍罐,还有馍盒——做饭的时候放在锅的上面馏馍用的,剃头锅———过去剃头匠走街串巷必备的。

斗盆和石盆,过去用来存放粮食的,根据存放量的多少而分别叫斗盆和石盆。

粉盆专门在秋深冬时节,红薯丰收时,人们用它淋粉。以及用来生豆芽的小大盆。它还被用作蜡台,香筒,香炉,花盆等。甚至人们用它担过茅粪的,作过尿盆。在艰苦年代还用它作过黑板。

米面瓮子馍罐子斗盆石盆都有盖盖着,模样朴实精巧,表面细致光滑,而花盆尿盆等器具,作工就粗糙简单的很了。

它简单也好,精巧也好,人们只是把它做为普通家什器具来用,作为艺术品来观赏?还真没那个雅兴和心性,也毫不珍惜它,不小心磕着碰着摔碎了,随便就放在墙角旮旯处,扔在乱草堆里,再去买一个新的代替。

现在流行在庭院里放个黑陶鱼盆,在那个时代是极奢侈的,想都不要想,古代那是只有皇家贵族才能用的。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平常百姓恐怕也想不起用它来养鱼观赏。不过,老人们说用这种黑陶鱼盆养鱼不用勤换水,也不用过滤,因为盆壁是透气的。盆窑的黑陶鱼盆还曾经做为贡品,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说起这些脸上就现出颇自得的神情。

用它做花盆花易活耐养,长势茂盛,倒是亲见亲历的,我家那时候满院子的花,繁茂锦盛的很,它功不可没呀。而我那时候有多鄙薄它呀,黑乎乎粗糙难看的很,配不上这锦绣繁花。

后来,离开了家乡,对盆窑更一无所知了,对那里的盆盆罐罐的记忆更是抛在九霄云外去了。

我没想到让盆窑名声大振的也正是这些毫不起眼的盆盆罐罐,我从各种信息渠道上获悉那些我们弃之如敝屣的盆盆罐罐的东西其实都是艺术品啊,它们有一个高贵且统一的名称——黑陶。而且,盆窑的黑陶还是非物质文化遗产呢!

盆窑黑陶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生产的,众说不一,有说从新石器时代就有了,也有说是宁封子传下来的。不管哪种说法,都在说明制陶历史有千年以上是无疑了。

史料有载,唐朝武德三年,王世充部将宋王泰镇守河内县(今河南省沁阳市一带),军中所用的瓦盆、瓦瓮、瓦罐等器物,皆由万善镇(今沁阳市山王庄镇万善村)烧制。那时,镇北沿太行山有一处红土高坡,在坡上挖洞住人,冬暖夏谅,并且土质非常适宜烧陶建窑。陶工们便纷纷在这里进行黑陶制作。武则天登基后,盆窑村烧的瓦盆、香案、供具被列为贡品,史称“御制黑陶”。

  我在惊讶、感叹、喜悦之余激起了对它探究的欲望。

回家,去盆窑,去探访它,感知它,触摸它!

而我不知道,曾经离我咫尺之近的盆窑,如今想走近它,是如此的艰难,我用了半年的时间,才成行了三次,真可谓三顾盆窑。前两次都是陪朋友去的,简单买些黑陶,就返回了。没走到窑上去看,好像刘备三顾茅庐,前两次难见诸葛亮真颜一样,我也没见到窑的真颜。

我不甘心,也不放弃,计划着三顾盆窑。

这个周六,女儿也休息。我隧决定:和老公女儿一起再顾盆窑,也让女儿学习、了解盆窑,了解黑陶,了解我们身边的省非物质文化遗产,这是老祖宗留给我们的珍宝。

我们到了盆窑,向山根走去,那里到处都是窑坊。我们随意进了一家窑,院子里堆放着干柴,地上一排排黄泥块白布盖着,深深的黄泥坑里还有小半泥坑的黄泥,还有洗泥井。据说,泥土的采挖、沥泥、和泥、打泥、阴干,是作陶前最基本的工序,也是最辛苦、吃力、历时最长的环节,光这最基本的工序得一个多月才能完成。老辈人说,打泥时,远远一二里都能感受到地在晃动,一声声号子震天响,传遍全村。“唉,烧窑可是下苦力的活呀!”他们叹息着,“现在好多了,有机器辅助,省力多了。”转而他们又笑了:“我们赶上好时光了好政策了!”

进了窑洞,阴凉、幽暗、凌乱,门口一个年轻人正在制坯,他大概就是窑主吧。我思忱着问,他笑了:“盆窑烧陶的都是家族性的,一个窑里都是自己家人!”

他指指里面正在甩泥的小伙子:“我兄弟!”

“喏,那是我妹妹!”他又向最里面正在一个陶坯上刻画姑娘说道。

他面前的轮子上有一个半尺高的生坯,说话间隙他拿起小擀面杖粗的泥条一圈一圈地往坯上缠,坯体一层层加高,我问:“这是准备做什么?”他说:“鱼盆啊!”一仰脸示意我向左前方看去,只见离他两步之遥,放着一个成型的大鱼盆,原来,鱼盆是这样做的啊。

他兄弟正在案上甩泥,足足有二三十斤的泥,他揉揉,再啪啪地再甩在案上,反复甩打几次后,再切开,再揉到一起,再甩,如此反复,使陶泥的密度颗粒更加均匀、细腻。

他说:“这可是出力气活,一般人受不了的!”

我上前摸摸泥块,真硬!女儿好奇心大发,想亲自体验揉泥、甩泥的乐趣,小窑主笑了:“行!你也能试试做个小工艺品!”给了她一小块泥,她揉来揉去,甩来甩去,想捏出个造型出来,但总不如意。窑主说:“如果没学过,一时半会是捏不出来的!”

他指指在最里面坐着正在陶坯上刻花的妹妹说:“她从艺术学校毕业的,在窑上刻花也还学了好长时间才能熟练掌握。”

我向女孩走去,她面前的生坯已经初具模样了,刻着繁复的荷花、荷叶、鱼、远远的人,精细入微,形象生动。此时,刻花正是精修阶段,她拿着一根笔样的东西,用尖细地笔尖儿细细地一点点修饰、修改、增添着,图案越发精致生动了。

“听说制好的生坯,得阴干?多长时间才能阴干?”我问。

小窑主笑了:“是呀,制好的生坯阴干根据窑洞的季节变化而会有所不同,一般时间都在25天左右,腊月和伏天会时间稍长,达到2个月的时间。烧窑的大小和做盆的数量,烧窑的周期会有所不同。一般烧制时间得两天。”

他说烧窑是黑陶区别于其他陶瓷最为关键的环节。窑内的温度要达到800℃,此时坯体由黄变红,再过5个小时,盖上窑口,使窑内的空气与外界完全隔绝。这时,窑内一些含碳含盐的物质就开始冒黑烟,烟气中的碳分子慢慢渗透,陶坯逐渐被熏黑。这便是黑陶制作工艺中的“熏烟渗碳法”。

前前后后,一个黑陶的诞生得两个月左右!我心里估算着、惊叹着。顺着幽暗的小过道进了生坯间,更觉得阴凉生风,那一个个生动、拙朴、精致、厚重的艺术品吸引着我,我穿梭其间,弯下腰,蹲下身子,和它们对视,听它们无言的声音。

成品黑陶听闻“黑如漆、明如镜,声如磬,薄如纸、硬如瓷”,我打量着徘徊着,没看到成品黑陶。此时,窑主进来,指着龛里放着烧好成型的小件黑陶艺术品,一一向我解释着。这些成品脱了生坯的冷凉、稚气和生涩,泛着黑亮的光泽,更加灵动且坚固、清巧且厚重。我凝视着黑陶,不,应该是凝视着黑,沉吟着。神秘而悠远的黑,朴实而深沉的黑,它是简朴又是丰富的,它是绚烂的又是沉静的,它是亲切的又是庄严的,这不正是黑色所应有的本质么?黑色,本是天然之色,万色之本,它的绚烂、沉静、幽寂、庄重媲美任何一种颜色。黑与土与火结合在一起,经过搓揉摔打与水融火炙之力,创造出千古不衰的艺术生命力。黑陶是有生命的,焕发、凝结着悠远灵性,氤氲着远古的玄妙和邈远深长。

我小心地拿起一个敲敲,声音清亮悠远,仿佛从远古传来,我不由神思渺茫:盆窑黑陶成形并兴盛于唐朝时期,距今已有一千多年历史了。这声音莫不是从唐朝悠悠而来,这声音里有李白的长啸,有杜工部的徘徊么?

我问道:“那么烧窑时很辛苦吧?”老板笑了:“烧窑时我们得日夜守着,丝毫不敢大意!那是真累呀,但出窑后,擦去它们身上的灰尘,透出黑亮的光泽,这种兴奋和成就感,你就觉得一切都值了!”

算下来一只黑陶的制作,要经过沥泥、扳泥、拉坯、修形、贴花、雕刻、阴干、烧制等步骤,工序繁复、耗时过长、工艺要求高,还得不怕吃苦肯出力气,更需守得了窑洞的寂寞、安宁、幽凉。几千年传承下来的制作黑陶工艺,决定了每一件器物都是用纯手工做成的,每一件器物上的纹路,都是制陶者的指纹摩挲出来的。这些制陶者,默默地守在这里,用水与火的融合和泥土对话,用力与美的对接创造着美丽,一代又一代,绵延不止。

我们离开窑洞时,女儿恋恋不舍,我劝道:“有时间我们还会再来的!”我们在村子里到处游逛起来,想打听出更多的黑陶故事。村里老辈人说我们这些制陶人啊都是太上老君的徒子徒孙,家里窑里敬的都是老君爷!每次烧窑前也都要比较隆重地祭拜太上老君。话语充满了敬畏和得意。

也确实,偌大的村子没有什么别的寺院庙宇,只有一座不知道始建于何年何月,也不知道经历过多少朝代重修的老君庙还屹立着,我仰视着,沉默着,我不知该以何种身份面对老君爷,按说我是这村的邻居,但我离开这里又太久了,已经完全成了异乡人,我回来,是来窥探它?膜拜它?敬仰它?还是传承它?一时说不清楚。

  黑陶是古老与神秘的存留,是历史与文化的结晶,是人与自然,与泥土,与水,与火的融合、对话。我想我对黑陶的了解还处于蒙昧状态。我需要四顾、五顾、无限次的拜访它,与它对话,与它交流,感受它的神秘。


作者简介:

廉彩红,籍贯沁阳,焦作市作协会员。有文章发表于《焦作晚报》,《牛城晚报》、《开封日报》等报刊及网络平台。


投稿邮箱3182529240@qq.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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