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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现在的孩子很是可怜，虽是物质极其丰富，啥都不缺，只要你想吃的东西除了龙肝凤髓，大概都能吃到，但是却早已被各种垃圾食品、添加剂破坏了娇嫩的味蕾，进而不辨香臭、不分苦甘，根本不知道真正的原滋原味是啥味道。而我们小时候，尽管常常衣不遮体、食不果腹，但全年每个节日几乎都能吃到纯绿色、纯手工、纯天然、无污染、无添加的有机食品，如腊月二十三的糖瓜、春节的水饺、正月十五的元宵、二月二的蝎豆、五月端午的粽子、六月六的炒面、七月十五的西瓜、八月十五的青红丝酥皮月饼，等等。那时物质匮乏，但勤劳的母亲，以对生活无限热爱的态度，以巧妇“能”为无米之炊的创造精神，认认真真过着每一个日子，恭恭敬敬地过着每一个节令，同时为我们创造了回味无穷的童年。 今天不谈别的节令，单说说二月二。关于“二月二，龙抬头”，有诸多说法和传说。比如，要了解什么叫龙抬头，你得首先了解一些古代的星象学知识。我们聪明的祖先把天空中所见的星星分为二十八组，称作二十八宿（读去声xiu），东西南北四方各七宿。东方的七宿为：角、亢、氐、房、心、尾、箕，称作东方苍龙。二月二这天，天一擦黑，代表龙头的角、亢二宿便从东方升起，此之谓“龙抬头”。龙抬头是一个相当缓慢的过程，你得眼巴巴看着东方，直到半夜，代表整条龙的七宿才算全部升起在天空中。现在你怎么没看到？现在到处是雾霾，要不到处是高楼，到处是大路灯耀着你的眼，你上哪去看星星去？再说，你也没那闲工夫啊，你要喝酒，要派对，要看电视连续剧，要微信里抢红包，除非你失恋了或者丢了两千块钱，绝不会傻乎乎坐在料峭的春风里看星星，等着什么“龙抬头”。 还有种说法，与武媚娘有关，说她当了皇帝，触怒了玉帝，玉帝就命令龙王三年不准往人间降雨。你说这玉帝怎么会这么糊涂啊，他直接派二郎神把武媚娘捉上天庭或压在五行山下不就行了，碍着下不下雨什么事啊？好在龙王是一名心里装着百姓的好官，在他眼里百姓的事再小也是天大的事，于是他就私自往人间布洒了一些甘霖。这个可把玉帝气坏了，胡子一撅一撅地说，你小子行啊，真是胆大包天啊，竟敢抗旨不遵，看我怎么收拾你！于是把龙王贬下人间压在山下，山上立碑： 龙王降雨犯天规， 当受人间千秋罪； 要想重登灵霄阁， 除非金豆开花时。 于是，广大老百姓为了报答龙王的恩德，到处寻找“金豆开花”，经历了千辛万苦，终于在“二月二”这一天，有识之士发明了炒豆子来代替金豆开花，最终救出了龙王。 这些说法和传说归结起来，无非是人们对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的祈盼。而这些传说在我的家乡流传并不算广泛，也许是我孤陋寡闻。但不识字的母亲肯定是不知道，我从未听她提起过这些传说。她只知道按照老辈的传承认真恭敬地过着日子、过着节令。 在家乡，二月二有个习俗，叫做打囤。打是打造的意思。囤是用竹篾、荆条等编成的或用席箔等围成的盛粮食的器物，是当时农户最重要的家什，囤的大小和高矮决定着一个家庭的富裕程度。因此，二月二这天，人们把打囤作为一种象征性的仪式来祈求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一大早，家中的妇人就从灶下取了草木灰，在院子里画一个大圆圈，囤就算打造成功了。有的还在囤的中央放上过年的馒头和切成片的粘糕，预示着仓实囤满。有的大户人家还要在囤旁画上梯子，表示囤非常高大，须攀梯子才能上去。 还有个风俗就是二月二这天要理发，因为家乡有正月不剃头的惯例，所谓“正月不剃头，剃头死舅舅”，其实“死舅舅”大抵是“思旧”的讹传，是清庭入主中原，强迫汉人剃头，遭到大规模抵制，一些反清人士思念旧制，后讹为“死舅舅”。或者是因为正月里天气寒冷剃头容易感冒，出了正月头发确乎也长了，正好“二月二，剃龙头。” 打囤、剃头这些对小孩子来说，都无关紧要，童年的我最为期盼的是香香的蝎豆。蝎豆又叫豆棋、料豆、蝎子、楔子等。这是我们童年一年当中重要的零食，也许是唯一的零食。 蝎豆的制作看似简单，其实工艺相当考究。主要的原料是黍米面和黄豆。黍，是我国最早种植的作物之一，《诗经》里多有诗句与之有关，如，“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 诗经《王风·黍离》），再如，“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女，莫我肯顾”（诗经《硕鼠》）。黍去皮为黄米，状如小米，颇有黏性，也叫黍子、黏谷子。当年的新黍米往往黏性更强（请注意黏字怎么写的，应为形声字，占是其音，黍就是其形了）。将黍米上石碾碾成细面，我们家乡叫糕面子，就可制作棋子了。 制作时，先将黍面和成面团（因黍面略带苦味，和面时可用糖水），上锅蒸至半熟，火候很重要，取出放在乌盆（陶制的灰黑瓦盆）里凉凉，须用湿布覆盖，否则表面会干裂，叫“皴皮子”。约一顿饭工夫，黍面团不烫手了，即可取出，用面醭（读bu,阳平。此字应为米字旁，字库里无此字。醭为酱油等发霉时长的白醭）圈一圈，目的是不致粘手，而后用长擀面杖擀成薄饼，厚约2毫米，再将薄饼劙（li,二声）成宽七八厘米的长条，将长条摞起用菜刀交叉切成均匀的菱形小块，边长一厘米左右，即成棋子，放在阴凉处晾至半干（注意，一定是半干），即可上锅炒制了。 锅是六印或七印的大铁锅，当年的农村每家必备。灶里的火须是干草、树叶、麦秸等松软的柴禾燃起，这样的火力绵软温柔，不致于将棋子炒糊。母亲用锅铲不断翻动，发出清脆的声响，棋子均匀地吸收着锅底的热量，体内保存的一半的水分开始沸腾，形成无数细小的气流在棋子体内穿行，棋子的表面就会鼓胀成圆润的半球型，这样炒出的棋子才松脆可口。如果棋子晾得太干，炒时就不会鼓胀，棋子就坚韧如牛皮，没有了好的口感。渐渐地浓郁的甜香便在屋子飘荡，勾得我们肚里的馋虫到处乱撞，我们乱了方寸，围着锅台打转，焦灼地等待母亲制作的美味出锅。 炒完棋子，可接着炒豆子。豆子须头天晚上用清水或糖水泡好，炒制时的豆子已吸足了水分。豆子比较难于成熟，炒时火不能急，心亦不能急，须用锅铲不断地翻动豆子，耐心地慢慢炒制。当听到锅里的豆子不断地“啪、啪”爆响，锅铲翻动的分量也渐渐变轻，豆子表面起了皱、刹了身量，便基本成熟了，取出放入簸箕内，可趁热撒上白糖或红糖增加它的甜度，和棋子掺在一起，蝎豆即制作完成。 第二天，我们的衣服兜里便鼓鼓囊囊地装满蝎豆，聚了小伙伴相互交换品尝、一同享用。同时挑剔对方蝎豆的毛病，以炫耀自己母亲的手艺。丢一颗或几颗蝎豆在嘴里，轻轻一咬，咯嘣一声，酥脆满口，唇齿间甜香流荡，那滋味真是无以言表。 春风浩荡，杨柳依依，连翘开了，杏花开了，“二月二”又来了。在这个节令，你是否需要停下匆匆的脚步，感受一下这春风，看一看花开，等待“角、亢”二星从东方缓缓升起，回味一下远去的童年，回味一下母亲的温暖，回味一下蝎豆的味道呢？ 作者：杨传勇，山东博兴县人，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滨州诗词学会会员，淄博市现代诗歌学会会员。散文、诗词等作品散见于军、内外报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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