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倪熊:苏州曲园,朴学大师俞曲园与彭玉麟的梅缘

 作家荟 2020-11-03

邹荣华:缅甸勃固瑞达良卧佛,脚板踩住三界的烦乱

图文/倪熊

【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

又是一年春来早,又到了赏梅的时节,不禁想起曲园。之所以想起曲园,是因为2017年初的时候,一帮特别雅致的文友花了三年时间做了一本特别雅致的小书《梅事儿》,不知是疏漏还是限于篇幅或者别的什么原因,提到了彭玉麟,可能不便于过分展开吧,没有再提俞曲园。本篇就干脆拉拉杂杂把这二人之间一段梅缘说说吧。

晚清朴学大师俞曲园(1821—1907),名樾,字荫甫,号曲园,浙江德清人。以痴迷执著、拼命著书著称;但在宵衣旰食、埋首书堆的同时,也有一往情深、柔情若水的一面。他背后的那个女人,其可敬可爱丝毫不逊名闻遐迩的《浮生六记》中的芸娘。他是七岁时与年长一岁的舅氏平泉公第四女姚文玉订的婚,十九岁完婚。应该也是亲上加亲的青梅竹马,情投意合,一生恩爱,伉俪情深。

考取功名前多年,俞樾家境窘涩,不得已和妻子住在岳父家,自己一直辗转流徙四处教书,文玉在家侍奉老人,抚养孩子。俞樾满心愧疚;文玉知书达理,贤淑聪慧,善解人意,安慰他说:“吾终当与君创造一好家居耳。”1850年,在得知丈夫部考第一的喜讯后,文玉在信中回了一首诗:“耐得人间雪与霜,百花头上尔先香。清风自有神仙骨,冷艳偏宜到玉堂。”既是恭喜,又是提醒他要像梅花一样傲骨铮铮。

后因“试题割裂”,俞樾被弹劾罢官回乡,文玉默默的陪着他,温言软语,消解他胸中的苦楚。1858年,文玉四十八岁的时候,一家人定居苏州,相濡以沫,俞樾从此再不问时事,一心治学。1874年,曲园建成,这是俞樾和文玉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家。可是,幸福的晚年并没有持续多久,不过5年,1879年,文玉就病倒了。俞樾是忠贞专一的,文玉在时,坚不纳妾;文玉离世,拒不续弦,可谓一往情深。

在曲园回廊的最当中,曲水亭壁有一块镶于墙壁的石刻,这是彭玉麟为俞樾画的梅花图。原则上这是一个复制,因为原件在杭州的俞楼。日本著名的小说家芥川龙之介1921年曾以大阪每日新闻视察员的身份来中国旅行,先后游览上海、杭州、苏州、南京、芜湖、汉口、长沙、郑州、洛阳、北京等地,回国后发表《上海游记》和《江南游记》等,集籍出版的《中国游记》里有一段:“俞楼即俞曲园的别墅,虽然规模不大,但也绝非一般蹩脚居处可比。此处有一座伴坡亭,据说是苏东坡故居遗址。亭子后面一方浮着水藻的古池,在茂密的竹丛和龙须草之中,更给此园平添几分闲寂之感。沿着池侧攀登而上,在九曲廊的尽头,有一块镶于墙壁的石刻,这就是彭玉麟为俞曲园画的梅花图。”

说来话长。

两人的交往始于1869年春,时任长江巡阅使的彭玉麟至杭州西湖养疴,客居孤山南麓诂经精舍湖楼。而诂经精舍掌门人正是著名经学大师俞樾。一个是曾国藩的得力爱将,一个是曾国藩的得意门生,一见如故,相见恨晚。俞樾在《春在堂随笔》卷二中记曰:“雪琴侍郎以诸生从戎,在军中二十年,战功卓荦,中外共见。然其人,实温温儒雅,善画墨梅。因借寓余湖楼,许画梅花一幅,以当屋租。余赠之诗。”

彭玉麟(1816—1890),字雪琴,湖南衡阳人。清末水师统帅,湘军首领,人称雪帅。与曾国藩、左宗棠并称大清三杰,与曾国藩、左宗棠、胡林翼并称大清“中兴四大名臣”,官至两江总督兼南洋通商大臣,兵部尚书。作为铁血将帅,感情生活却令人唏嘘。据说彭玉麟从小在外婆家长大,与外婆家一名叫梅姑的养女青梅竹马,情投意合。因迫于传统礼教,另娶他人为妻。后来,梅姑嫁到别家,四年后死于难产。那年彭玉麟三十六岁,闻讯身心俱裂,发誓要用余生画十万梅花以纪念他心爱的梅姑!在此后四十年里,无论军务、政务多么繁忙,每个夜晚都会深情的挥笔,描绘梅花;每画一幅,必盖章曰“伤心人别有怀抱”、“一生知己是梅花”。

另有一说,彭玉麟与妻子方梅仙情深似海,方梅仙去世后,他为悼念亡妻,誓画十万幅梅花以报,所以他有《题采石矶太白楼》诗云:“诗境重新太白楼,青山明月正当头。”“三生石上因缘在,结得梅花当蹇修。”“到此何尝敢作诗,翠螺山拥谪仙祠,······颓然一醉狂无赖,乱写梅花十万枝。”彭玉麟晚年居西湖之滨,生活倍感枯寂。时西湖岳王坟守坟老人有一女名二官,对彭玉麟深为景仰,表示愿委身出嫁,“为彭宫保执箕帚”。俞樾还热心撮合此事,但是彭玉麟深思熟虑十数日后,以诗谢却说:“但愿来生再相见,二官未嫁我年轻。”

不管哪一说,晚清时代的背景,俞樾与彭玉麟在这一点上很是一致:对爱情忠贞不渝。还有一点:与梅花都有割舍不了的情缘。

彭玉麟的画作虽称不上中国绘画史上的精品,却被称为“兵家梅花”,与郑板桥的“墨竹”合称为清代画坛的“两绝”。彭玉麟还是中国封建时代官场的一位奇人,为将、为官、为臣奉行三不主义“不要命、不要钱、不要官”,所有官位,他都一概谢绝。当时民谚说是“彭玉麟拼命辞官,李鸿章拼命做官”。

拼命辞官也好,拼命做官也罢,却都与拼命著书的俞交好,李鸿章援建了苏州曲园,彭玉麟助资了被称为小曲园的杭州俞楼。

1877年春,彭玉麟自浙江出发巡视长江,经过苏州,俞樾携孙子俞陛云往访。当时俞陛云10岁,彭玉麟一见属意,以汉玉一枚相赠。不久,即请江苏巡抚方锜为媒,以长孙女彭见贞许配俞陛云。两年后,俞樾在杭州为俞陛云行纳彩礼。两人因此还成了亲家。

1878年四月,诂经精舍诸弟子由徐琪发起,捐资为先生俞樾在孤山西麓建造俞楼。当初设计规划为两楼三楹,实际只有两楼二楹。正在建筑墙垣时,刚从长江巡视归来的彭玉麟发现楼盘狭窄,似难容纳眷属,于是慷慨资助,拆除旧垣,在其西侧增建一楹为两楼三楹。此外,彭玉麟还帮助凿池叠石植树莳花,为俞楼出力尽心。一日,彭玉麟由退省庵前往俞楼看望俞樾,刚到楼下,发现一枝红梅鲜艳盛开。于是雅兴大发,铺纸挥笔,泼墨染彩,立成一幅红梅图,并题跋于上。意思是:光绪元年即1875年,苏州曲园落成,今年又建俞楼,分明是春在堂“春在”、“春早”的喜庆征兆,因此破戒“染彩写照”,绘红梅一幅,以之庆贺。俞樾大喜,视为珍宝,裱后高挂在俞楼堂中,士民竞相争赌,成为一件盛事。1881年,徐花农觅得一块碑石,拟将《红梅图》勒石建碑。适有浙江道台马驷良,也是常与俞樾、徐琪等赋诗唱酬的,乐意刻碑。于是,俞樾在《红梅图》左上方以篆隶结合之字体题写七绝两首,其中一首曰:“老彭淡墨写臞仙,不画红梅二十年。特为俞楼助春色,胭脂多买不论钱。”彭玉麟是打破了二十年不画红梅的惯例,为俞楼增春添色。《红梅图》碑成,立于俞楼后面之篮舆。碑上一画三跋,画、跋、诗、字俱佳,堪称珍贵历史文物。俞樾极其珍爱,还特地复制了一块,运回苏州,镶砌在曲园内曲水亭壁间。苏杭两地,双碑并存。

1890年三月,彭玉麟病逝。俞樾悲痛欲绝,泣作314字长联挽之,赋长诗《哭彭雪琴尚书一百六十韵》哀悼之。及葬,又撰神道碑。他还收集了彭玉麟500余首遗诗,结集八卷付梓,题名《彭刚直诗集》,流传于世。

历经百年风雨沧桑,现在作为俞曲园纪念馆的杭州俞楼的《红梅图》碑已然不在,苏州曲园中的《红梅图》碑依然还在。但是还在的意思需要郑重其事的说明一下,这块碑也已然不是当时俞樾老先生让人复制的那块了。以前在那位子的其实是一张拓片裱衬在三夹板上的装模作样,时长日久的板子也开裂了。2018年底,曲园作了一次比较大的修缮工作,文艺之家的负责人姚永强也是位画家,托杭州的朋友重新找来原碑拓片重新刻制了这块极富意义的《红梅图》碑,也让我们现在游玩曲园时能够一睹风采,感怀思古。

数点梅花万古春,一幅梅花既为俞楼曲园双双助春增色,又为往事书写纵横,记载了一段感人至深的文坛佳话。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