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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宪权丨一夜熏风芒种来

 读在现场 2020-11-17

芒种,是在布谷鸟固执的鸣唤中分娩的,是在农民的擦拳磨掌中跑来的,是在跳出农门的农家子弟的惴惴不安中闯来的……

进了芒种,便是仲夏了。《易经》将八卦之一的离卦置于仲夏,而离卦象征太阳,象征火,又含有丽之意,是附丽的意思。事实上,芒种时节,一方面万物生长尤其离不开太阳,要依赖于太阳的光和热;另一方面,那些刚收获的麦类及油菜等农作物也离不开太阳,必须晒干了才能收藏。于是在古人看来,将离卦置于此,其实就是在强调“万物生长靠太阳”这一最根本的自然规律。

元人吴澄在《月令七十二候集解》里说:“五月节,谓有芒之种谷可稼种矣”。徐锴解释:“谓麦谷为芒种是也”。老祖宗创建芒种这个节气,其初始本意就是表示麦类等有芒作物成熟。有时细细想来,真得佩服老祖宗的聪明与智慧。他们在科学极不发达的秋秦汉时期,硬是凭着仔细的观察、分析和总结,准确地划分出了二十四节气,并且沿用至今。

芒种时节,微醺的南风成天一个劲的吹着。它有时就像是一个调皮的小娃娃,翻着筋斗地在麦穗上跳跃着,撩逗得麦穗舒服地摇晃着,沙沙的笑着;有时,它看见紧紧趴在麦穗上的花大姐(七星瓢虫)还在呆头呆脑地、执着地捕食着蚜虫,就恶作剧地将它吹下去,看着可怜的花大姐跌得头晕眼花,它竟嘻嘻哈哈地跑远了;它时不时地轻轻地掀起人们的衣衫,或者调皮地吹掉人们头顶的草帽,吹乱人们的头发,给人们制造点小小的麻烦;它有时又像是一张温柔的大手,轻轻的拂过那一望无垠的麦田,麦子簇拥着,摇曳着,做着积极的回应,于是,麦海里,金色的浪头就一波接着一波地漾向远方……
  乡间小路上,来来往往看麦子的人骤然多了起来。他们慢腾腾的走着,时不时地停下,掐两穗麦子,搓一搓,揉一揉,放在手心数一数,心里盘算着今年的收成;偶尔,捏起一粒扔进嘴里,享受着满嘴新麦清新的气息,对于割麦的时辰,肚子里便有了一个底。在地头上,大家聚到了一起,看着麦子的成色,相互品评着各自的收成。

芒种,是农民的节日,是收获的开端,丰收的起点。芒种的命名并非一句完整的话语,也非一段优美的抒情,而是一个带条件的假设句。虽然生活已带给我们很多喜悦,但前面的云霞还不知道色彩。多少年来,对芒种始终有一种特殊的情,只因为我是农民的儿子始终黏附在农村的温床上。看着天下雨,就不由担心起母亲的油菜是不是又要欠收了,小麦是不是晚熟了。这是一个需要强烈的阳光炙烤的时令。雨水应该节制一些,少一些,太阳应该灿烂一些,骄一些。若没有锋芒毕露的阳光,便没有翻滚的麦浪和金黄色的麦芒,便不是虎口夺食的端午,便不是抢收抢种的季节。
    二十四节气起源于黄河流域,合着中原气候特征。豫北平原处于黄河下游,因而,历书中对节气定义可以说是对豫北气候的准确描述。芒种在历书中又称五月节每到这个时节,青涩酸的杏慢慢地变黄变甜,满村的槐花均匀地落一地,像薄雪枣花也开了,拇指大小的椭圆叶片根部,碎金一样的花儿吐露出细细的香淡淡香气盈满巷子,招引着采花的蜜蜂。石榴完全丢弃了羞涩,满树艳红,一朵一朵的喇叭,唱着芒种时节的高音。香椿花一大串一大串显出一种很俏的白。艾的茎粗壮,叶已开始翻白,为着端午节走上各家的门楣而努力着。

信步走,村边梨树的果子已如蒜头大小。经冬的葱和萝卜,都孕育了种子,紧紧地抱着。四周全是麦田,无边无际,风过麦海起波起浪。对于豫北而言,芒种时收割的不仅仅是麦子,还有大蒜,种的也不止是谷子,同时有大豆、玉米、花生、芝麻、绿豆、晚棉等还要把育好苗的辣椒、茄子、西红柿等蔬菜,种进地里。因此,俗语的三夏大忙“收、种、管”,需要招前顾后,哪一头都得罪不得。虽然十好几年没有割麦、放磙、扬场了,但想起来就背上发疼、脸上发烧、胳膊发软、嘴唇发干、心里发慌!就想起一大早的布谷叫,想起麦棵中刺脚的萋萋芽,想起一片云影移过来时的清凉,想起故乡麦地的爹娘!

走进乡村,站在地头,望着金黄色的麦子,记忆在麦芒的扯动下,瞬间里展开了一幅幅愰在眼前的画卷,这些画卷有童年的也有青年的,它们总在麦田间若隐若现。

记得小时候,对放麦假总有一种按捺不住的兴奋心情,在“吃杯茶”的声声鸣叫里,眼巴巴地盼着。终于有一天盼到了一纸《夏收公约》,放麦假了!于是一帮娃娃们推搡着、打闹着,在回家的路上就已经定下了这个夏收捡拾麦穗的目标。此时,村里许多房前屋后的墙壁上,也被人们刷上了许多诸如“快收快打,颗粒归仓”、“当心火灾,安全夏收”的标语。夏收的气氛一下子被渲染了出来,人们顿时感觉到紧张了许多。

长大一些,才知道收麦是最累人,农民说那是累死人不偿命的活。靠天吃饭时,麦子长得稀用手拔,后来水利条件好了,水浇的麦子又粗又壮,就改用镰刀割了。芒种一到,无边的麦田翻起金色的麦浪,人们望着丰收的庄家露出欣慰的笑容,早早的把镰刀磨得飞快,养精蓄锐,就等着开镰了。俗话说:“麦熟一晌,蚕老一时。”早上还有些泛绿的麦子,经过中午干燥的熏风一吹,一下子就变黄了。

“九成熟,十成收;十成熟,一成丢。”一起成熟了,收割不及时会焦在地里,白天收割就要掉麦粒。最能体会“粒粒皆辛苦”的就是农民,这是他们不愿看到的事情。所以,在芒种里,彻底打乱了农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劳作习惯。晚饭后,家家户户响起了磨镰声。早起是没有时间限制的,或者不能叫早起,如果天上有月光,一些人带着镰刀就直接下地开始收割了。蓝天让人忘记了白昼,月色让人忘记了黑夜。

芒种时节,在农村里没有闲人,中年人、青年人是麦田里的主要劳力,老人和孩子也早早的来到田地里做力所能及的劳动。实在不能下地劳动的老人才在家里打扫打扫麦场,还要附带着看年幼的孙子或孙女。那真是“芒种前后麦上场,男女老少昼夜忙。三麦不如一秋长,三秋不如一麦忙。”
    割麦子是一件既累又脏的劳动,无处不在的麦芒扎的人难受不说,弯腰弓背一镰一镰收割的架势,更是让人腰酸腿疼。落在麦棵上的尘土也在收割时再次飞起来,被吸入嘴里、鼻子里,嗓子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吐一口唾液,里面就有黑黑的东西一起吐出来。有风吹来,也是烫人的,似乎要把人体内的水分统统挤出来。腰和腿实在疼得受不了了,就按着后背直一下腰,一看,脸上的汗水和尘土早和了泥,个个都是大花脸。

芒种时节,承接着春播夏华,背负着一年的幸福和希望,抢割、抢运、抢晒,忙着收获成熟的金黄,翻耕、点种、载秧,忙着播种绿色的希望。广袤的原野田垄上,处处是忙碌的身影,处处是古铜色脊梁。芒种浸泡在淋漓不止的汗水里张望铁叉的光芒黎明的晨光里挥舞的银镰闪烁着丰收的喜悦,日上三竿的时候,抹一抹满脸的汗珠子,从菜园子里拔出一棵新蒜,疲惫地坐在躺倒的麦棵上,就着喷香的烙饼或者油条送进嘴里,顿时有了一种特殊的感觉,似乎把一捆捆的成熟送给了新的生活。

芒种,刚把金黄浪涌去,便见新禾万顷新。它把整个五月喧嚣得充实而又底气十足。

十多年过去了,芒种的劳作景象已经大不相同。远处,一台联合收割机轰鸣着开过来,麦子们的震颤,传染一般,营造了金黄的麦浪;虽然,对于麦子们而言,已不再是农人手执镰刀弯腰的谦恭,但站在麦田地头,我亦然不会忘记,我是从麦地光着脊梁的长辈身上学会了坚韧、勤劳、感恩,也从麦田里收获了粒粒饱满的果实……

 “芒种”两个汉字的组合,就像一茬庄稼与一茬庄稼的倒茬接替,让季节变得充盈,也使人生充满了希望和梦想……

作 者 简 介

苏宪权,笔名雪野热风、清风,河南滑县人,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中国乡土文学委员会理事,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河南省诗词学会会员,安阳市散文学会理事,滑县作家协会副主席,滑县诗词学会会长。《中华风》(北京)杂志编辑,《滑州儒学》执行主编,《滑台文学》诗词编辑。在《人民日报》、《河南日报》、《中国散文家》、《华夏散文》、《中国报告文学》、《魅力中国》、《奔流》、《参花》、《中华风》、《当代小说》等百余家报刊发表作品。出版有《半树槐香的抚摩》、《郭万增传》等书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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