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大伯七十四岁死的，喝农药自杀的。我想我大伯肯定是耐不住年老时的孤苦和无助。他死时我在外地上学，也没有回老家送他最后一程。据说他还给我留下了一封遗书。我爸妈不让我看，撕了，说是：一个老鳏夫条子。无儿无女，也没留下什么东西，留封信给我，不吉利。 可能是我大伯没孩子，也许是我小时太聪明玲琍，我大伯是非常喜欢我的。他吃酒时，只要我在旁边，总是用他那缺了一半的胳膊搂着我坐在他腿上，用筷子蘸着酒往我嘴里塞，看到我龇牙咧嘴的傻样儿，他总是忍不住哈哈大笑，连声叫喝：好小子，胡家种，能喝，好样儿的。我想我现在能有如此的好酒量，大概于大伯培养有莫大关系。鉴于大伯生前嗜酒，他死后我每次回老家时总是要带瓶好酒，跪于他的坟前，我喝一口，敬他一口，也算是报达他生前对我喝酒培养的恩情吧。 我大伯结过两次婚，前一个妻子十四岁死了，后一个妻子结婚两年就死了。后来，我大伯的右手让炮弹炸没了，就再也没结婚了。之所以要说我大伯，是因为我想说我爷奶的舐犊情深。我大伯在我爷奶活着的时候一直是过着好日子的。有肉吃，有酒喝，偶尔还有女人撩下。我不知道我大伯睡过多少女人。我小时候听过村子里的人这样骂过他：这鳖生不得好死啊。祸害那么多女人，狗东西就该断子绝孙。我想这似乎是不可能的，虽说大伯长得帅，有文化，还打过仗，当过村里的会计。但他总归缺一只手，是个残疾，办起那事来没那么方便。或许只是村里人对他忌妒罢了。 我大伯的第一个女人是童养媳。是在他八岁时由我奶奶领回来的，我奶奶娘家表哥的女儿。我奶给了八块银元和两百斤稻子。这个大伯母我没见过，我爹也没见过。反正十四岁就得病死了，估计我大伯对她也没什么感情，因为很快，我奶奶便用二十块银元和六百斤稻子为大伯娶了第二房女人。我第二任大伯母我依旧没见过，不过我爹是见过她的，我爹说长的给画画样儿好看。我奶一直很小心地伺候着她的长子长媳，想着早点抱上长孙。很遗憾大伯母直到死时也没开怀，奶奶在无望中送走了她的第二任长子媳妇，便再也不张罗给大伯娶媳妇了。她认为这是命，命定的该大伯绝后，再娶也是害人家性命。奶奶认为不给大伯娶妻了，亏欠了大伯，所大伯在家能过好日子了，想吃肉就吃肉，想喝酒就喝，就差抽大烟，可能是因为他知道：他要抽大烟，我爷会一锄头挖死他的。 对长子失望之后，我爷奶把希望又转向了二儿子。 我二伯是个聋子，天生的。我二伯尽管是个聋子，但二伯很厉害，长的高大魁梧，为人忠厚善良，一辈子没和人红过脸。村里人提到他只是一句话：跟牛样苦扒苦做了一辈子，好人啊。 小的时候我一直认为二伯是个大力王。因为他可以挑动三百斤以上的担子；因为他可以随意的一只手拎起我；因为他打的柴可以让我们一家十几口人都能大火熊熊地温暖整个冬天。在女人方面，二伯是个正能量的厉害人，他一生只有一个女人，尽管二伯母身体不好，尽管二伯母不能干重活，但他能在二伯母活着的时宠着她，保护着她，在二伯母死去后的每一天都还能在心里守着她而不另娶。从这一点来说二伯母应该是幸福的，她得到了一个男人的完整的爱。 二伯和二伯母结婚的短短十五年中生六个孩子。四男二女，真可谓人丁兴旺。所以我爷奶对二伯是最喜爱的，二伯母死后，我的几个哥哥姐姐都还没成人，是我爷奶帮着二伯把这六个孩子全养活的，不仅养活了，还活得很好。我奶常常这样说：造爷障啊，没妈的娃儿，哪个要是敢欺负他们，我拼了老命也不饶他。六个孩子的衣服和鞋全是我奶一针一线地缝，六个孩子读书全是爷奶一点一点地供。当我二伯家的大哥二十岁，二哥十八岁时，家族分家了，我爷爷不容置疑地说：正厅房分给老二，老二家孩子多，口粮一半分给老二。 分家时，只把二伯和我爹分了出去。大伯没女人，又是残废跟爷奶，么爹年轻还没结婚也跟爷奶。如果说我妈对爷奶有怨言的话，我想也只有分家了，因为我爹妈只分了两间偏房，我的亲哥就是在这两间偏房生的，他也是在这两间偏房死的。我奶说我哥是被“白喉”夺了命的，“白喉”抢的厉害，我哥是哀嚎了几天才断气的，我亲哥，不到一岁便夭折了。 我爷奶育了四子，无女儿。爷奶已经去世三十多年了，大伯已经去世二十年了。二伯母去世该有四十多年了吧，因为我已经记不起她的样子，我最小的姐也比我大两岁。我亲哥夭折已经是四十八年了，我那可怜的亲哥，还没享过一天人间的清福。 清明节到了，慎终思远，归宗溯祖，我从哪里来，我是谁，我将要到何方，谁是我的亲人。我不能忘我已往的亲人，他们来过，活过，又都走了，也许到我这辈为止，以后不会再有人记得他们了，他们也就真正的算是消失于这个世界而荡然无存了。感念于此，写下该文，追思已逝的亲人！ 作 者 简 介 行参菩提·“思恩·清明”散文有奖征文启事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