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亲叫邹小妹,是我外婆的第七个孩子。外婆共生了八个孩子,养活了五个。我母亲之外,还有一个舅舅,两个大姨,一个小姨。我的母亲和我的小姨居然共用同一个名字。最大的阿姨出嫁到常熟。一个大姨一个小姨姊妹俩嫁给本村的一对叔侄俩,两家人亲上加亲,拥有完全相同的亲戚。我母亲二十岁时,我父亲开着排涝船驻扎到我母亲的村庄石牌养秀泾。父亲刚离了婚,有人做媒,就与他结了婚,母亲离开了她的村庄。本来她在娘家的名字叫小小妹,我的大姨叫大小妹,我的小姨叫末泡,我母亲出嫁离开后,我的小姨就叫了小小妹。我曾经惊诧于这种情况,总是问母亲,怎么你们这样随意,连个名字也不给起。母亲说那时家家都这样,又不去上学,用不着名字。从小帮着家里干活,放牛,割草,抓鱼,摸虾。母亲非常羡慕她姨娘家的孩子,她的那些表哥们个个上学念书,家里为了供孩子们念书,卖牛卖地。解放时评了中农。我母亲家则完全相反,孩子们都不给上学,全当作劳力替家里干活,一有余钱就买牛买地。解放时评了富农。村里没有地主,外公外婆就成了每次运动的批斗对象。大冬天的站在粪桶里,冷水浇身,逼要金银财宝。后来困难年大饥荒,外公没有熬过来,饿死了。母亲曾告诉我,外公死前曾来家里找母亲父亲,父亲不让母亲开门。我为此很长时间里都想不通父亲这样子做了,母亲为什么还不离婚。外婆则熬过来了,我七八岁时去外婆家,外婆弯着背,搀着我的手,走过村头的桥时告诉我,这座桥她已有二十年没有走了,因为地富反坏右都不准乱说乱动。尽管她的小女儿就嫁在河对岸。外婆活到八十八岁,在睡梦中离开人世,一生没进过医院。
母亲后来还是上了一年学。解放了,每个孩子都要去上学。母亲学会了写自己的名字,她常会炫耀她握笔的姿势,说是老师手把手教的。还会嘲笑父亲,父亲一天学也没上过,自然比不过她握笔姿势准确。可惜只上了一年,就不上了。说是大了,再上学不像样子。我的大姨我的小姨和我的母亲一样,都没能念到书。到了她们自己做了母亲,就拼了命地叫孩子们上学。我的一个表姐补习四年考上法律系,现在是知名大律师。我考了三年做了教师,获评苏州市名教师。我的一个表弟考上名牌大学,现在做了法院副院长。终于每家出了一个大学生。母亲的表哥们则大都接受了良好的教育,有一个参加了革命,后来在我们的县城里做大干部。记得我五六岁时,母亲背了一草篮新鲜玉米带着我去过这个亲戚家。那时离母亲下放已有十来年。不知道是不是实在过不下去了,还是什么原因,一定是走投无路了,母亲才会去走这门亲戚。
刚结婚时的母亲非常幸福。她一下子成了城里人。我父亲母亲在东门街上租了房子。母亲在制药厂做工,父亲在水利局工作。两人工作稳定,没有负担,吃得好,母亲长胖了,有了月经。之前一直没有。母亲说这些时我简直不能相信。二十岁才来月经,怎么可能!母亲烫了头发,穿了新衣服,微笑着拍了照片,照片上的母亲就像一个电影明星。可是好景不长。不知怎么回事,母亲不被允许做城里人,下放到父亲的老家白塘村(九里泾)。父亲自小父母双亡,随他姑父学米行生意。姑婆出嫁时家里还有很多地,记得我小时候,每次姑婆回来,总要带我绕村庄走一圈,手指点这里那里,说这一片那一片都是我们家的。等我再长大一点看到一本小说《三探红鱼洞》,才知道这就是地主的变天帐。但是我姑婆的成份不是地主。她的兄弟即我的祖父痴迷赌博,把一份家业全部败光了。正好解放了,只评了个贫农。姑婆嫁给高板桥头陈家,在西塘街上也算是大户。陈家阿公自己开一个小米行,当时算是门当户对。后来娘家败落,自己又不生养,姑婆就把我父亲带在身边,在米行做学徒。姑婆把我父亲当自己儿子一样对待。陈家阿公在日占时,受到日本兵惊吓,日本兵到米行买米,陈家阿公木头木脑不知应对,日本兵生气打了他一枪托,陈家阿公惊吓过度,神智错乱,不久便离开人世。姑婆一个妇道人家,本来在米行里负责买菜烧饭,经常克扣菜金做私房钱,好像知道有一天要靠自己养活自己。她告诉我日本人来的时候,她出城逃难 把攒的几个金戒子扳直了缝在鞋底里才保存下来。这几个金戒子后来派了大用场。后来解放了,父亲去了打水船上工作。姑婆帮人洗衣为生。
因此我母亲被下放到九里泾时,是上无片瓦,下无寸土。伯父家住着祖屋,前后三进,至今还有几间房子在老宅上摇摇欲坠。伯父当过生产大队大队长,后来去公路养路处烧饭。伯母一直说自己身体不好,干着看场赶鸡的轻省活。记得我小时候住地震棚,听伯母喊了一夜的哎呦呦,说是要疼死了。事实是我的伯母非常高寿,一直活到九十三岁。我母亲在伯母家的客堂间里搭了一张床,算是安顿下来。那时她有三十元钱。放在客堂间伯母借给她使用的柜子抽屉里,却莫名其妙不见了。母亲为此难过了一辈子。她不能说什么,但从此和伯母生了嫌隙。她唯一能做的是拼命出工干活。父亲的打水船行踪不定,不能经常回家,把母亲一个人丢在这样的一个老家。母亲活成了一个最强的女劳力,除了不会揇河泥,其他农活样样做得最快最好。到她的二女儿考上大学,她离开九里泾重新搬回城里时,她已经是全村人的小妹恩娘。小妹恩娘小妹恩娘,大家这样叫着她,谁家有事了都要来找她去评理,帮着拿主意,她成了村里的“老舅妈”。
母亲结婚六年没能怀上,村里人让她抱养了一个,才抱回来,就有了,又还给人家。母亲生下姐姐,接生婆说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小囡。雪白粉嫩,是脂油胎。欢天喜地养到一周岁,是冬天,田里农活已经收了,大家一起在公房里搓稻草绳,说说笑笑,姐姐坐在婴儿坐车里,放在身边,已会站立。时不时要爬出来。这样的情景母亲不知描述过多少次。没几天,姐姐发高烧,发到惊厥抽搐,母亲抱着她到东门街下梢头诊所打了退热针,不曾想姐姐一日一日坏下去,再也不会站,连爬也不会了。父亲回家来带了几个人去诊所吵,一点用也没有。后来去上海大医院,才知道姐姐得的是小儿麻痹症。母亲从此成为这个世界上最悲苦的母亲。
我写到这里心有点颤抖。这样一个悲苦的母亲,带着她的孩子,踏上了漫漫求医路,这一路长达十年。看到最后,医生都说姐姐这样,是后遗症中最好的状态了。母亲说出来的求医经历很多,每次说到最后都会说一句,这个世界上还是好人多。有一次他们抱着姐姐要乘火车去南京看病,忘了带必须要带的红宝书,母亲心急如焚,站台上有一个铁路工作人员把自己的红宝书借给母亲,让他们上了车。母亲带着姐姐到上海大医院住院,她自己每晚睡在医院走廊里,医护人员纷纷给她拿来衣物被褥甚至锅碗瓢盆,还有自己家孩子的玩具。姐姐的病一个疗程要打一百针,母亲天天背着去赤脚医生那里打针。有一段时间村里来了四清工作组,组里有人会打针,天天给姐姐打针。记得有一次母亲背着姐姐打针回家,走在河岸上,姐姐不时提醒说,姆妈,你走过来一点,要掉到河里去了,母亲笑骂,就你怕死。还有一次半途遭遇瓢泼大雨,一路滚爬到家,娘三个全都嚎啕大哭,母亲突然凶恶地对我说,你哭什么,你好手好脚,你和你爸一样,将来总是不要紧的。我不知道为什么母亲要把我分出去。我常常会想,我和姐姐一母同胞,为什么姐姐是不好的而我是好的。好手好脚的我不能和她们一起哭。有城镇户口有城里工作的父亲每月有五十元钱工资。母亲一头猪养一年也只卖得五十元钱。城乡巨大差别在母亲内心造成巨大创伤,使她不自知地出口伤害了她的小女儿。这个母亲心里的绝望有多深。村里人都说我母亲是那种跌倒也要捂把泥的人。她想尽一切办法赚每一分钱,她要留给她残疾的大女儿,她想要是她死了,没有钱,她的大女儿可怎么活。
母亲拼命干活,可是在生产队里一年干到头,也只能换回口粮,年终分红时分不到一分钱。记得有一阵子冬天都要去挑河泥,地面上划好一块一块,分到各家各户,两边相邻人家家里有男劳力,早早挖完,收工回家,母亲一个人又要挖又要挑,爬上爬下,挖到天已黑透,还是没有挖完。原来两边的人家上面挖完下面都留在那里,挖的是倒漏斗型。我中午去新开河工地给母亲送饭,想帮母亲一起挖泥,可是人小力气小,滚了一身泥也帮不上一点忙。只能陪着母亲做着这无望的苦力。深夜完工回家时,母亲已累得说不出话。
母亲节省每一分钱。她有很多办法。喝水喝的是汤罐里的温吞水,不另烧。最后一把稻草快烧尽时,在火堆里埋一瓦罐水,给我们洗漱。不舍得另外烧水。我们冬天都不洗头,头发里长了虱子。更不洗澡,身上全是厚厚的泥。学校里打预防针,要挑开老泥打,是非常难为情的事。菜炖在饭锅里,不另外炒。她把节省下来的每一根稻草都拿到土窑换砖,母亲的砖堆一年比一年大,后来终于盖起来两上两下的楼房,是村里第一家盖楼房的。有一次我放学回家,那时我已在二中读高中,平时住在姑婆家,一个礼拜回家一次。走在田埂上,村里人在田里捆稻,有一个邻居对我说,你要用功读书啊,你娘省得来一个礼拜都不起一个油锅,就煮一点黄豆当小菜。
我是村里第一个大学生。我能考上大学。全都是因为母亲的坚持。我们村离二中近,所以初中也到二中读。但说近,也有十里路。母亲每天天不亮就起床,烧好粥就搓稻草绳。等粥凉了喊我起床。从不许我缺课。有一次下大雪,母亲到村里给我找同伴,人家都不去上学,说路都看不见了怎么走,我也不想去。母亲还是坚持要我去上学。我只得硬着头皮走向漫漫风雪。几次摔倒爬起,要过独木桥时,我手脚并用,小心翼翼地爬了过去。一路上没有碰到一个人,朝前望望只是白茫茫一片,朝后望望只有自己的一行脚印。不,还有母亲殷切的目光。姐姐虽然残疾,但也在二中读完初中高中。我们得到了二中校长师生的很多帮助。有一个叫红英的女生负责照顾姐姐,打饭,搀扶上下学、上厕所等。学校专门在校园内找到一间房子给姐姐几个做宿舍,其他女生宿舍都在河对岸。学校组织看电影时,是沈校长用他的自行车推着姐姐,走过长长的东塘街西塘街。姐姐学习成绩很好,要不是身体原因,她也能考上大学。
我考上大学那一年,我们终于搬进城里。住在汽车站附近。我母亲迎来了她的赚钱时代。她摆过茶摊,卖过茶叶蛋,到人家厂里烧饭。后来确定下来卖香烟。我女儿到现在提到我母亲,都说我卖香烟阿婆怎样怎样,还写过一篇长文《我的卖香烟阿婆》。母亲有一个木盒子,可以关闭可以打开,里面排列着一包包香烟。整条的香烟放在一个大的布袋子里。当然也卖假烟。她的三顿饭都是趁空随便乱塞一点。每天最惊险的是躲执法队,母亲说远远听见有响动,就跑到女厕所里。这样卖了几年香烟,母亲盘了一个杂货店。终于可以坐下来卖货了。但这家杂货店的前主人那离婚的丈夫是个神经病,时不时的拿了一把菜刀要到店里来砍人,所以别人都不敢接手。只有我母亲实在太想要一个可以遮风挡雨的店面了,拼了命盘下这间弄堂口的铁皮房子。母亲全心全力守这家叫玲珑的烟杂店。有一次我三十岁生日,大家在饭店里等了半天,我母亲都没有来,知道她被生意耽搁不肯关店。我丈夫生气地跑到店里,硬是帮着上了门板关了店。再后来,母亲攒了钱,买了一个真正的店面。她想这下好了,有了这间店面,我姐姐就可以衣食无忧了,姐姐自学了裁缝手艺,帮人做做衣服,总可以养活自己了。
这样开开心心又过了几年。母亲生病了。总说有点胃疼,吃不下饭,人一天天瘦下来。我总是给她到医院拿一点胃药,随便吃吃。有一次我周末回家,父亲说你母亲好像一盏油灯,油要耗尽了,给她到医院看看吧。母亲大概是实在熬不下去了同意去医院看病,一查,已是贲门癌晚期。医生说这种腺癌很凶险,好像一个鸡蛋,现在爆开了,溅开来,到处都是,已失去开刀的意义。也就是说一点办法都没有了。我现在很后悔把实情告诉母亲,母亲得知自己得了癌症,说看不好就不要看了,邓小平都要死的。邓小平是母亲最崇拜的伟人,邓小平去世的时候,母亲哭得很伤心,她说邓小平最好了,允许老百姓勤劳致富。现在想想瞒也瞒不住,母亲得病的消息传到村里,二十几家人家每家都来人探病。我舅舅把他抓到的黄鳝都拿到我家里。我丈夫坚持要看病,请了假陪我母亲上海无锡到处看病,后来也只能是看中医,配了中药吃,闻着味道,苦得不得了。我买了各样好吃的拿回去,牛奶,小西瓜,姐姐烧了好吃的菜,母亲已经什么都吃不下了。母亲一生养过无数只鸡鸭,却没有吃过一个完整的鸡腿。母亲是九八年冬天离开人世的。去世前几天,她硬撑着起了床,拿了一双我父亲单位发的小孩运动鞋,走去厂里要求调换一双小一点的,她说那双我外孙女(我女儿)穿着有点嫌大。有一天太阳很好,母亲自己吃力地搬了藤椅子到阳台上,晒着温暖的阳光,反反复复地说,有太阳晒晒真好啊,晒得着太阳真好啊。
母亲出殡那天,楼下马路上站满了人。都是母亲小店的顾客。他们当中有卖小笼包的,有摸鱼为生的,甚至有吸毒的,当然更多的是普通打工的。母亲的店里有一个公用电话,我们住的是城乡结合部,这些人租住在里面靠河岸的村子里,母亲守在弄堂口,是这些人进进出出的必经之地,几年下来,母亲成了所有人的小店阿婆。他们在我母亲店里寄过钥匙寄过小孩,他们在我母亲店里赊过卷面、电话费。有一次我看见母亲在帮摸鱼的补一条皮裤子,那个瘦得吓人的吸毒的,要是母亲没有给他那卷卷面,会不会已经饿死了。
母亲一生悲苦,却对人善良。记得小时候有一年冬天,讨饭的特别多,来一个给几块糕,来一个给几块糕,眼看晒在匾里的糕不多了。一次远远望见门前田岸上又走来几个讨饭的,母亲赶紧把糕拿回家里,叫我们躲进家里,不要发出声音。后来我看到一本小说《千江有水千江月》,里面女主人公贞观和外公一起去自家田里摘瓜,看见有人在偷瓜,也是躲起来。不是怕,是避免尴尬。但是有一天来的是一个母亲带了三个小孩,母亲不但给了几块糕,还盛了一碗米饭给小孩吃,绞湿毛巾给小孩子擦脸。青黄不接的季节,早上睡得朦朦胧胧时,常常有村里人会来家里借米,母亲总会舀出半淘箩米借给人家。说人家都是男孩,饭量大,我们家都是女的,饭量小。母亲去世前最后一次去玉山医院看病,实在走不动,我叫了一辆三轮车,上正阳桥时,母亲说妹妹我们下来走,上坡很累的,你又这么重,人家踏不动的。我现在每次看见三轮车,总会想起我那个最会顾怜别人的母亲。
母亲在汽车站摆小摊卖香烟好几年,遇见过各色各样的骗子,却从来没有上当受骗。她从来不相信天上会掉馅饼。我跟他们无亲无故,他们为什么要把好处给我?母亲只相信自己,凡事只有靠自己。她也不喜欢攀亲结友,记得我小时候父亲给我认过两次干亲,都被母亲回掉了。
母亲哪里会想到她只能活到五十九岁。母亲以为自己会活到很老很老。我们姐妹俩清理母亲遗物时发现,我每年过年买给她的棉毛衫裤、羊毛衫,都没有拆包,全新的有十几套。她给自己纳了三十双鞋底,整整齐齐地捆扎好放在橱柜里,平时穿用的都是最旧最破的。这些都要留到很老很老时穿用。但是都用不到了,一把火都烧掉了。
我母亲在乡下时,六月里,一年一次会晒衣服。她晒的衣物里,有我们姐妹俩婴儿时的小帽子,小袜子,小衣裤。还有她自己的一条看上去很高级的呢料裤,淡烟灰色,卷边,宽腿,还有一件香烟纱的短袖子。这些衣物是母亲做制药厂女工时的行头,下放后,她再也没有机会穿了,只是每年拿出来晒晒。我常常想要是母亲没有被下放,她会有一个什么样的人生呢?
有一次我看到一个资料,了解到脊髓灰质炎疫苗在美国罗斯福总统亲自关心下,于一九五六年已被索尔克等美国科学家研制成功。可惜的是我姐姐一九六四年冬天得病,脊髓灰质炎疫苗这种可以与日争辉的人类救星还没有来到中国。幸运的是我姐姐遇到了世界上最伟大的母亲。
母亲离开我们将近二十年,我们都过得很好,母亲她知道不知道呢?
我刚过完五十三岁生日,生日那天给我的小外孙讲我出生的故事。我母亲生我那天早上依旧出工干活,她和几个妇女负责把割下来的花草(学名紫云英)踩到泥塘里,沤肥。踩着踩着,她感觉要生了,赶紧往家跑,一脚门槛里一脚门槛外,我就出来了。大概是早上十点钟左右。我的名字叫朱小英,紫云英的英,就是一朵小红花的意思。外孙子三岁了,他一边听一边不断地问问题,阿婆,你的妈妈在哪里?死了。死了是什么?她到哪里去了?她到天上去了。因为几次上坟都没有带他去,大晚上的又不想说坟墓。她去了天上的哪里?我回答不出来,只得说,阿婆不知道。我写到这里,抬头看窗外,阳光正好。

简介:朱小英,一九八七年毕业于苏州大学中文系。现任教于江苏省昆山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