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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于同小说:铃 铛(24)

 妙趣横生 2020-11-23


于同小说:铃 铛(24)

  ——时光穿越八十年,回到我的故乡---达户井

三十三

    铃铛想不明白,为什么提到抢亲,每个人都显得表情郑重而又无法掩饰内心的兴奋。就像是在做一件积德行善的好事,是啊!帮着一个光棍儿成了家,过日子,传宗接代了。多好啊!是件多么积阴德的事儿啊------如果抢的是只小猫小狗的话。可惜既使抢的是小猫小狗,也有不愿在这个家呆着的。更何况人不是小猫小狗!

    今儿早上有个住在姜家堡子的远亲来给老姑奶家送信儿,说让她帮着打听的事儿有眉目了。晌午的时候,老姑奶和七爷坐在了堂屋里,说了俩钟头的话儿。吃完了晚饭,要掌灯了,一辆马车悄悄的出了老高家的大门。还是原班人马,拿着各自的家什儿,只不过是换了一个男主角------范老四,和一个即将被抢的女主角------姜英子!铃铛站在门口,右手扶着肚子,左手拉着凤春,将军趴在她脚根儿底下,闭着眼晴,偶尔晃动一下尾巴。看着那马车和马车上的人消失在朦胧的夜色中,铃铛转过身又看向东南角新盖的厢房,屋里点了根红蜡烛,窗户上粘了个囍字儿,几个女人在屋里把被焐到炕上,叽叽喳喳的议论着一会儿回来的新娘子会是个啥样人儿?铃铛感觉无聊极了,凤春拽了拽她的手,道:“三娘,咱家谁成亲啊?咋不摆酒席?咋不炸果碟吃?”铃铛没有回答他的话,拉着他转身回屋,“熄灯,睡觉!”

    英子爹和英子娘俩人儿坐在炕上,满脸的愁容,老两口子就差给英子跪下了,求她吃点儿打胎药,把孩子打了算了。英子死活不干,“咋了?我自个儿怀的孩子,就要生下来!谁愿嚼舌头谁就去嚼,不就养汉了吗?那就养着!”英子显怀了,身子一天比一天沉重。想着和顺子成亲,一过门就生个大胖小子,也挺有趣儿的。只要顺子对自个儿好,怕啥?这一阵子嘴就馋,切了一个冰糖萝卜,分了几条儿,坐在炕上“嘎喯嘎喯”的吃着,心里琢磨着顺子家这两天儿也该来人儿了吧?英子爹端着烟袋,往里屋看了一眼,英子一边嚼着萝卜,竟然还哼起了小调。英子爹往地上吐了口唾沫,这气就不打一处来。“不要脸的,都要生到家了,还没心没肺呢!我上辈子杀大牛了,做损了,养了个孽啊!”英子爹痛心疾首的骂着。英子把嚼剩的半截萝卜条子往地下一摔,喊道:“不就自个儿找个男人吗?碍着你们啥事了!别看不是儿子,赶明儿该给你们养老送终还养老送终,致于你们成天介拉了个脸子,墩葫芦摔马瓢的?嫌我给你们丢人了,明儿我就走!”爷俩儿正隔屋吵着架,就听着外边狗咬绰绰的。

    英子娘刚想下地儿去看看,门就开了,呼呼拉拉进来一大帮子人,洋枪土炮,横眉立眼的,一进门,先把里外屋翻看个遍,然后就奔英子去了。英子也懵子,这都是些啥人啊?英子爹也下了地儿,趿拉个鞋,说道:“干啥呀这是?我们可是小门小户的,吃顿饱饭还费劲呢!就把我这房子扒了,还不够老少爷们跑这一趟人吃马喂的呢。”凤举把眼晴一瞪,“先把人绑了,完了再跟你唠!”二逵和凤臣拽出一根绳子来,把英子从炕上拉下来,强按着绑了个结结实实。英子哭喊着,架不住人多,又让人用布把嘴塞上了。老姑奶嘿嘿笑着又出了场,凤举闪到了一边,这娘俩儿配合的愈发默契了!

    “呵呵!哎哟,只听说是闹小病儿了,没成想肚子都显怀了,嘬嘬!”老姑奶也没见外,屁股搭到炕沿上,俩腿一片,就盘坐在炕头儿上。接着冲着姜万财道:“大兄弟,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这丫头身子都这样了,你们两口子还捂耳偷铃铛呢?咱这乡里乡亲的,我听着这信儿都替你着急!今儿来就是帮衬你的!呵呵!我这儿有个相当的,年轻实在,人家还说了,岁数小做点错事儿没啥,改了照样过日子不是?你瞅瞅,人家这孩子多好,一点儿也不嫌乎,上哪找去?”姜万财两口子互相看了看,明白了,自家闺女这点儿丑事,人家是码着须子了,过来抢亲了!俩人是左右为难啊。

英子这时挣扎着把嘴里的布吐出来。“呸!你不嫌乎?我还嫌乎呢!咋的?以为老娘怀了孩子,就是破烂儿了,什么猫三狗四的都想来占便宜,想把老娘抢走也行,你得把棺材准备好了,今儿个你有胆抢,明儿个你就得认往外伐送老娘!”来抢亲的人都怔住了,没想到这姑娘是个茬子啊!英子爹羞的无地自容,一个闺女家家的,竟然说出这种没羞没臊的话。老姑奶也没料到这姑娘性子这么烈,稍一琢磨,觉得还是先把人抢回去,磨她几天,或许就转了性呢!冲着凤举一使眼色,凤举明白了,一哈腰,把地上那块破布又捡起来,嗖地又塞在了英子嘴里,把眼晴一瞪,恶狠狠的道:“再嚷!再嚷我这一刀片子拍你肚子上,把你们娘俩儿一块阀送了。”英子听了这话,确是有了顾忌,不再挣扎,也瞪着眼晴怒视着凤举。

老姑奶“嗖”的下了炕,“今儿这丫头,我们是抢定了,你们老俩口子要是不同意也行,到了明儿早上,我保管让十里八乡的人家都知道姜家堡子姜万财的闺女的风流韵事,我看谁能要她?”冲着几个侄子一摆手,“老四呢,让老四过来,自己的媳妇儿自己往回弄,往后躲啥?一辈子见不了大天儿的玩意!”范老四嗫嚅着从后边挤了过来,老姑奶接着道:“跟你老丈人和老丈母娘支应一声,天也不早了,咱回去该干啥干啥。”范老四扑通一声跪下,给老两口子磕了个头,“爹,娘,我叫范老四,达户井的,过后儿我再来看您二老!”姜万财和老伴看了看这个小伙子,年岁、模样倒也相当,只是不知家里和心性咋样,可一想到自家闺女都这样了,还有啥可挑的?把心一横,姜有财转身上了炕,“拉走!你们拉走吧!”往炕头上侧身一躺,再不吱声。老姑奶老手一挥,几个人架着英子出了门,尽管口里塞了布,英子仍发出低沉的怒吼声,英子娘眼看着闺女被人连拖带抬的出了门,哭喊了声:“闺女……”马上就被人拽开。直到外面悄无声息了,连狗也不叫了,英子娘还呆呆的站在地上,泪水在前大襟上留下一片湿迹!

     三十四

    七爷在地上来回的走着。己经抽了好几袋烟了,东厢房方向传来清析的哭喊声和叫骂声。七爷叹了口气,没想到给范老四抢回来的媳妇儿性子这么刚强儿。范老四在老高家这么些年了,没啥花销,也攒了俩钱儿,之前上村里打听了,村里现在没有招户儿的,七爷就让人把新盖的东厢房拾掇出来,让范老四先住着,等有合适的再搬出去,反正家里的孩子成亲还赶趟儿。

    英子被五花大绑的捆着,倚着一团零乱的被褥歪坐在炕上。范老四在地上靠着墙根儿蹲着,刚要站起了,英子又叫了起来:“你滚远点儿,今儿你要是碰我一下,我就撞死在这屋里。以为老娘好欺负呢?”范老四赶忙儿又蹲下了。

  “别……你别这样,我不碰你!有话好好说,别老是死呀活呀的,怪瘆人的!”

    “呸!别人家闺女你咋不去抢,不就是看老娘怀了孩子吗?要么放我回去,要么就给我收尸,想在我这占便宜,没门儿!”

  范老四叹了口气,想不明白:同样是抢来的媳妇儿,人家三婶子咋就不声不响的,这个还没碰着呢就针儿扎火燎的。道:“咱也知道,强扭的瓜不甜,你再寻思寻思,要是实在不行……就算了!”

  英子精神高度紧张,又挣扎了大半宿,在后半夜终于沉沉睡去。再醒来时天己大亮,坐起来发现身上的绳子松开了,看了看衣裳,确认没人碰自己的身子。急忙下地推了推门,门在外面锁住了。喊了两声,外面也没动静。只得气呼呼的又坐到了炕上。不一会儿,门开了,范老四端着一个大海碗进来。“你起了!喝口粥吧,还热乎呢!”范老四边说着边从怀里掏出两只煮熟的鸡蛋,连同海碗一起放到炕沿上,然后把头一低又出去了。英子看了看那碗粥,又把脸转了过去。折腾了一宿,英子确实饿了,可她强忍着,把腮帮子一鼓,又歪身躺在了炕上。范老四绰着袖儿,站在窗户外,从一块坏掉的窗纸裂缝往里看,凤泉、凤春和大丫站在旁边,跳着脚,也想往里看。范老四看了一会儿,又低头想了想,转身往上屋走去,到了铃铛门口,正赶上铃铛扶着肚子往外走,老四一看是铃铛出来,就停了脚儿,想说话,又有些不好意思。铃铛问道:“老四,咋了?有事?”范老四这才红着脸道:“三婶子,英子她不吃饭,还……还要死要活的,三婶子你要是没事儿,给劝劝!”铃铛看着老四,沉默了半晌儿,说道:“好吧,我这就去看看。” 

    又听到开门的声音,英子坐起身,抓起炕沿上的鸡蛋,刚要扔出去,待看清进来的不是范老四,而是一个腆着大肚子的女人,英子愣了下,又把鸡蛋放下了。随后把眼晴一瞪,道:“咋的,硬的不行来软的?找谁说和也白扯!姑奶奶不吃这一套!”铃铛叹了口气,慢慢的说道:“我是来劝你的,但不说和,你和他的事我管不了,只是劝你要吃饭,你不吃,肚子里的孩子就要挨饿。”英子把嘴一撇:“说的好听,我吃了饭,然后是不再劝我跟他睡觉?少来这一套,痛快死了这份儿心!”铃铛摇了摇头,道:“死比活着容易多了,两眼一闭什么也不知道了,多好!可心里那么多的放不下,命里都给定到这儿了,咋整?想要和这命斗,就得活着,就得吃饭,然后有机会了,才会象白天鹅一样飞走,飞的高高的,远远的……”英子想冲她吼几句,可又觉得她说的有点儿道理。于是把嘴一撅:“啥白天鹅黑天鹅的,听不懂……你们大户人家的奶奶,命够好的了,还说啥死呀活的?”铃铛看着英子,幽幽的说道:“我命不好,和你一样,也是抢来的……”英子有些惊奇,呆呆地看着铃铛。

    铃铛再出来时手里拿着空空的海碗,英子把粥和鸡蛋都吃了。通过和铃铛唠扯一阵子,英子发现这个大户人家的少奶奶挺好的,竟然也是抢来的。于是俩人儿就越说越近乎。

    铃铛回屋坐了一会儿,感觉心里有些烦闷,回身看到凤春的棉帽子扔在炕上,“这孩子,光着头出去疯,可别冻着!”铃铛往外看看天,也快后晌了,拿起帽子出了门,在院里看了一圈,没有人。铃铛就出了大门,过了道,往南边一望,几个孩子可不正在塘边上玩儿。隔着的菜园子都是些枯败的枝秧儿,铃铛身子笨,怕摔倒了,就绕过菜园,顺着道边走。快到石桥了,就见一个人牵着马从桥对面过来。铃铛站在道边,侧过身子,那人低着头,牵着马,本来己经走过去了,忽然又回过头来,冲着铃铛勉强一笑,说道:“大嫂,和您打听个事儿,这儿村有个叫范老四的吗?”铃铛仔细的端祥了他一会儿,虽然双眉紧锁,满面愁容,但长的浓眉大眼,鼻直口方的,很是奈看。“有啊!你找他啥事?”铃铛一边回着话儿,一边揣测他的来意,这个人吱唔了半天,才道:“他夜个是不……是不抢了个媳妇?”铃铛看着他的样子,己大略猜着了他的来意,说道:“你是来找英子的吧?”那人的脸色有些紧张了,眼神有些躲闪,红着脸道:“不是……不是!”铃铛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想了想,说道:“想见英子,我可以帮你捎个信儿,告诉我你叫啥,明儿晚上人定了,到村东头的小松树林里等着,我把话儿给你捎到,至于能不能见着面,看天意吧!”那个人急道:“我叫顺子,那就麻烦大嫂了,谢谢您了!”

    范老四犯愁了,抢来的媳妇儿和铃铛聊着挺好的,可一看到自己就像仇人似的,总不能就一直蹲墙根吧!看到铃铛领着几个孩子回了院子,范老四又凑了过来,嘻嘻笑了两声。

    “三婶子,你和英子咋说的,她愿意了吗?”铃铛看了他一眼,没停脚儿,拽着凤春往自己屋里走,范老四又赶忙跟了过去。“三婶子……三婶子……你就再帮我劝劝吧!”

    “人家不愿意,咋劝?”

    “那……那可咋整,三婶子,你再帮我劝劝,要是实在不行,我也就死了这份心了。这几天,我还是和二逵去住吧,三婶子,要不这两天你先去和英子做个伴儿,劝劝她?”铃铛想了想,道:“好吧!不过我可不敢保准儿能劝得了她。”范老四马上喜形于色,“没事,没事,三婶子你劝她,肯定成!嘿嘿!” 

    “嘿嘿!”英子乐了,听着铃铛和她说有个叫顺子的小伙子来找她,英子禁不住乐出声来,“我就说嘛,顺子一定会来找我的。”英子翻过身,侧躺在炕上,脸冲着铃铛说道:“咱俩年岁差不多,我管你叫嫂子吧!我不明白,你为啥要帮我,不管为啥,以后我都会报答你的。”

   “我不要报答,也不一定能帮上你,我只是觉得女人不该这样!”

【作者简介】

于同,哈尔滨市作协会员,冰城布衣,理工男混迹于文学圈,噬诗成癖,略工七律,亦作小说。诗左书右,堪慰蹉跎。 随缘聚散,若得二三清水知己,风雅同流,诚可乐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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