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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着章太炎引经据典地用古往今来、天南海北的脏话“指教”自己，刘半农想必是涨红了脸却又尴尬地陪着笑，谁让他自讨没趣，主动去惹这“章疯子”呢？ 上世纪上半叶，中国文化界风云激荡，新文化运动的兴起带来了思想的解放，也带来了白话文改革。潮涌之际，传统文化与新文化发生了激烈的碰撞，双方可谓针尖对麦芒。 章黄学派代表人章太炎，虽然是国民革命的发起者和拥护者，但也是传统文化的忠实拥趸，一直致力于音韵考证之学的研究，对于新兴的白话文非常的“不感冒”，对古典文化有着近乎执拗的崇拜。 而在法国巴黎大学获得博士学位的刘半农，致力于中国文学和语言改良，激烈地主张对汉语汉字进行全方位改变，是白话文和新文化的倡导者，甚至喊出“文言文是死文字，谁用谁是死人”的口号。  章太炎（左），刘半农（右） 机缘相会，刘半农从北京来到上海，在报纸上申明会拜访一些文言文写作的大家，其中自然包括旅居在同孚路同福里25号的章太炎。 以章太炎学生自谓的陈存仁医生后来回忆道，他把这个消息和章太炎说了后，章太炎询问了下刘半农的出身等情况，然后评价刘称：
并要求陈存仁在刘半农来访之际前来相伴。  陈存仁医生 第一次下马威不多时日，刘半农果然登门拜访章太炎。陈存仁也应邀前来，记录了二人会面的经过。 章太炎那天穿的甚为整洁，上来便给刘半农一个下马威：本来刘和伙伴还带了相机想要和章合影，而太炎先生一下楼便说自己最近鼻子炎症屡犯，尤其对相机闪光灯的镁粉过敏，要求刘把相机收起来。  有“章疯子”之称的章太炎 第二轮交锋 白话文的标准刘于是便开门见山地问章太炎如何看待白话文，因为二人都明白对方的立场，实际上这个问题等于直接挑起了文言白话的辩论。 章太炎说这白话自古就有，从诗经到《海上花列传》，但人家都有标准，不知道刘半农你们白话的标准是什么？刘半农对这个问题可能早有准备，张口就来：是明清以来的北京话形成的国语。 这个答案正中了章太炎的路子，须知章非常擅长音韵学，于是便质问明朝话有什么依据？看刘答不出来，章就用明代音韵背诵了十几句文天祥《正气歌》，指出后来清代的北京话有不少满族语音，批判了白话的语音基础。  文天祥《正气歌》 章太炎接着又用汉朝语音背诵了一段当时的文章。然后质问刘半农道，现在还有很多人在用汉音讲话你知道么？ 刘这时候显然有点懵，怎么可能还有人在20世纪用汉朝语音说话。章太炎非常得意地说：当然有！高丽（朝鲜）话就是汉音加上唐音，加上朝鲜土话形成的； 日本话中东京话也是汉音最为标准，刘半农你不研究“小学”，不研究音韵，不研究《说文》，当然不明白了。此时场上形势一片尴尬，刘半农栽了第二个跟头。  发明了“她”字的刘半农 第三轮交锋 天文和地理章太炎并未就此罢休，继续发起了第三轮攻势，问刘是否知道中国文言记载了哪些天文知识，刘半农和同伴这时也已经脸色很难看，又一次无法作答，只好向章请教。 章太炎立刻举出了南北朝的祖冲之，说他测算出地球圆径，圆周率是3.1415926，德国千年后才发现这个规律，与祖冲之的测算吻合度在99%以上。 然后话锋一转，刘半农你竟然不了解天文，咱们就来说说地理，是谁发现了新大陆？ 这个问题很浅显，刘毫不犹豫地说是哥伦布。这个答案显然又中了章太炎的套路，章太炎哈哈大笑，说你又错了，最早发现美洲的是中国东晋时期的高僧法显，想来你也是不知道的。刘半农道：“愿闻其详”。  章批评道，你有空去采访什么赛金花之类的人，不如多读读古书充实下自己。自己的《章氏丛书》里就有《法显发现西半球说》一文，可以去查查。（法显和尚著有《佛国记》，记载了自己被风浪吹至“耶婆提”国，后来又回到中国的事情，后人猜测“耶婆提”就是美洲大陆，这一说法被章太炎采纳。） 这一轮交锋，刘半农在自己比较擅长的现代科学领域，又被章太炎将了一军，第三次败下阵来。  第四轮交锋 甲骨文刘半农显然还不想认输，祭出了北方学术界近些年最引以为傲的法宝：甲骨文等出土文献研究。刘半农道，我们正在考据敦煌石窟、甲骨文、流沙坠简等。言下之意就是自己也没有闲着，研究着更深更新的东西，试图扳回一局。 结果章太炎勃然大怒，怒斥刘道：民国政府出了无数资金建立了那么多研究所，结果英国人斯坦因第一个发现了莫高窟，带走了大量宝贝，法国人伯希和、近来瑞典人斯文赫廷又陆续偷走抢走一大些出土文献和宝物，你们在干吗？ 你们只写了一本白话版的《性史》！这就是你们提倡的白话文名著么？你说研究甲骨文，今后我用文言，你用白话，各写一本研究的书，看看谁更厉害！ 刘半农并非此领域专家，只能涨红脸不敢答应，第四次败走。  第五轮交锋 国骂刘半农因为提倡俗文学，曾经在《北京晨报》登报征集各地国骂，赵元任、周作人等都纷纷“贡献”过。此时章太炎连胜四轮，显然有些“宜将剩勇追穷寇”的意味。 突然又想起了这茬事,说道，你过去征集国骂，被骂的太惨了，后来不敢再做，我现在再骂几句给你听听补充下材料。 然后章太炎从汉朝开始把历朝历代的国骂都对刘半农来了一遍，甚至还指出了出自何书，尚不过瘾，又用几个地方方言骂了一遍。刘半农和他的同伴已经到了想找地缝钻进去的地步，只得趁着已经到了午饭时间匆匆告辞。 大获全胜的章太炎坐在藤椅上哈哈大笑，显得十分过瘾。陈存仁记述这段往事时候也显得格外洋洋得意，似乎章太炎将刘半农逼得走投无路。 但是客观来说，作为新文化运动主将的刘半农，实际上也算是学富五车，只是术业有专攻，并没有致力于传统学问研究罢了。  章太炎画像 您的点赞、关注、转发是对我最大的鼓励！雪梨期待与您一起交流探讨，非常感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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