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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土识小|远去的馄饨担

 沪学 2020-12-31

晚清上海骆驼担子馄饨担子 奥地利人拍摄

数九寒天的,办完事赶紧回家。夜晚黑漆漆的。天又特别冷。

猛地在离我家不远处的街市转弯转弯的地方发现了一个馄饨担,我心里想,如今城管管得那么严,还有一个柴爿馄饨担,真的不容易啊!老板是安徽人,带着妻子一起做,晚上出来做个生意。我想,在上海,只要勤劳,总会有能挣到钱的地方。我走上前去,要了一碗馄饨,那味道还不错。就和老板聊了起来,老板对我说,没法子呀,小孩子要上学,总要开销。我说对的,这年头,谁都不容易。

在这个馄饨担旁,我想起了几十年前,上海街头随处可见的一种馄饨担:担子骨架以竹为主制成,一头是锅灶,灶膛里烧的是劈得细小的木柴;另一头则是放着馄饨、碗匙和油盐作料等。来了吃客,担主即会动作利索地包起馄饨,然后入锅现煮,一会儿工夫,一碗热气腾腾的鲜美小馄饨就递到了客人的手中。

这种馄饨担,从入夜时分开市,直至深夜。尤其到了夜间,在街头巷尾,馄饨担泛着红光的灶火,在夜色中飘忽,成为那个年代上海街头一道特殊的风景。那灶火,让夜行的人从很远处就注意到它的存在,它飘散在空气中的葱花香味,很容易让人勾起食欲,然后掏几个角子来上一碗充当夜宵。如今,城管管得很严,这种吃食担几乎绝迹了。  

馄饨担出现在上海街头的历史应该是很长的。记得苏州人沈复写《浮生六记》中就写到“馄饨担”:男主人沈三白偕同几位朋友,“有一年在苏州菜花黄的时候春游,苦无酒家小饮。女主人芸娘便出主意,雇佣市中一个馄饨担,锅灶俱全,一同前往……”后来编《浮生六记年表》的俞曲园先生,将街市“馄饨担”写了出来,沈三白的那次春游在清乾隆五十八年(1793年),也好几百年了。可见,这种馄饨担在上海和苏州已经有好几百年历史了。1980年代,我在一家新闻媒体上班,夜班下来,快到家的时候,去柴爿馄饨吃一碗馄饨,也是很有滋味的事情。

回想1960年代,我还是一个小学生,那正是国家困难时期,在徐家汇,馄饨担的主要生意也似乎是在晚上,卖馄饨的在一个竹筒上不停地敲打,发出梆梆梆的声音。那时的馄饨担很讲究,担子两头一边是炉子和锅,一边是馅、皮、作料和用具,相当洁净。锅里的陈年骨头老汤,鲜味十足。馄饨好吃,一半靠这个汤。我回家总是要拖着母亲来买这个味道的馄饨,如今妈妈也不在了,我也没有这个奢望了。

挑馄饨担的人,就像我们从事任何职业的人一样,都不容易,也很辛苦。一早出门,挑着担子走街穿巷,没有闲着的时候。有人来吃,忙着张罗顾客。没有顾客时,忙着添煤烧汤或包馄饨。馄蚀包得很快。肉馅是预先准备好了的,只见他左手拿皮儿,右手用小竹棍在肉馅里一拨,左手一捏,就是一个,是高度熟练的活儿。特别是在苏州、上海、无锡、常州等地,走街串巷的小吃担最为普及。民以食为天,这流动的江南小吃担似乎牵系着昔日普通百姓每一天的生活。

特别在数九寒冬的日子里,每至黄昏,华灯初上,馄饨担(清代称为“骆驼担”)走街穿巷,担儿上的小吃品种繁多,且随季节变化,从鲜肉小馄饨、糯米汤团,卖到桂花糖芋艿、糖粥、糖年糕。油豆腐线粉汤等等,梆声抑扬,那叫卖声有时听来真有点像母亲催孩儿下饭的唠叨。

最近我在做江南饮食风味的研究课题,可是总想着小时候吃柴爿馄饨的味,可是已经找不到了,就像我当年在太仓双凤镇吃羊杂汤,感觉很好,再去已经找不到那家店了。有时候也会想念柴爿馄饨的味道,有虾皮、葱花、碎冬菜末、酱油、香油、香菜,别的记不太清了。馄饨煮好了,先捞进碗里,再用热汤一浇,一股子葱香味儿立马飘进了你的鼻子里。大冬天的夜晚,冻的嘚嘚的你,来上一碗滚烫、飘香的热馄饨,鼻尖儿的汗立马就会沁出来。这也就是我对它的印象为什么如此之深的原因……

如今,馄饨担都被赶走了,有点资本的小贩入驻大商场里去开店了,没有资本的也不好做生意了,在上海,苏州乃至江南各地,走街串巷的小吃担已基本消逝,我也无话可说了。

2020年12月30日于沪上凝风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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