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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南方丝路”秘境:登相营

 新用户7771xieo 2021-01-13

古“南方丝路”秘境:登相营


作者 ▏申玉琢

对许多人来说,坐落在四川凉山彝族自治州喜德县的古驿站—登相营,只是小相岭下一个不起眼的山村,但它却承载过厚重的历史烟云和我国最具特色的马帮文化与驿站文化。

据《史记》“西南夷列传”载:张骞出使西域,曾在大夏国(今阿富汗)见过蜀布、邛杖和笮马等来自西蜀的商品。当地人告他:从大夏国再往南有个身毒的地方(今印度),有不少蜀人在那里做买卖。张骞猜测:在西蜀与印度之间,肯定有条尚未被官方发现的通道。

此事上奏朝廷后,汉武帝“大为惊诧”,并先后派出七批兵丁,前往探寻。结果,每一批兵丁都被横亘凉山腹地的小相岭所阻。汉武帝只好改派司马相如这名蜀人,“率弁五万”,开凿穿越小相岭的“零关道”,并设立越嶲(位置在今四川西昌)、沈黎(位置在今四川汉源)二郡。

如今,在距喜德县冕山镇不远的小相岭南麓,尚能见到一座与古道相连的村落,这便是登相营。

登相营全貌

村边的小路就是从益州(今成都)通往缅甸或南亚次大陆“南方丝路”中的“零关古道”。在汉代,从成都去西昌要经过“九关十八营”。

这些营垒关隘,今已多被岁月湮没,惟这叫做“登相营”的古驿站,因蜀汉臣相诸葛亮在此安过营、设过寨,方能传名至今。明英宗施实“改土归流”时,曾对它进行扩建,并增修东、西马道以便驿马进出。而那些进进出出的驿马,又使人联想到急遽的马蹄,白天在山路上溅起蔽日的烟尘,夜晚在石径上敲出耀眼的火花。纵马飞驰的驿卒或铺兵,匆匆验过火牌或接过文书,又换马急驰,成为一道消逝在天边的剪影……

斑驳漫漶的古城墙

作为驿站,登相营东邻深沟河,西枕马鞍山,依山造势,堪称古道锁钥,历代都有官兵驻守。营内住有彝、汉好几百户人家,大多经营饭庄、酒馆、客栈和马帮店。在最繁荣的晚清时期,有上、下、几条主街,过往客商日均不下两千人次,驮马的数量则与此相当。最大一家客栈叫做“贵升号”,能住一两百人。

从成都贩来的货物有盐、布、糖酒和铁器,从西昌运往成都的是荞麦、黄豆、牛羊和白蜡等商品。常年商贾云集、马帮不断。营内有寺庙、戏楼和驻军的衙门。一年之中除汉族的节日之外,大家隔三岔五还要过彝族的节日,彝、汉相处,亲如一家,其乐融融。驿站四周有石砌的城垣,那斑驳漫漶城垛和箭口,宛若深邃的瞳孔,至今仍在关注历史的风云。

 

类如锁钥的古隘口

我是在一个阳光喧嚣的午后进入登相营的。驿马商旅的熙攘虽早已岑寂,但石板路上,马帮留下的蹄痕却仍清晰可见。街边有位老人正在门口喝茶,他的身边,除了一只小收音机,一切均老迈如旧。从老人刻满沟壑的脸上,就能读出他的沧桑。

老人生于1922年,读过半年私塾。从他断断续续的讲述中,我依稀看见一个纷至踏来,门庭若市的登相营:往昔,从西昌出发的商队和马帮过了泸沽,就到登相营了。在登相营必然是要住宿的,不仅这里是西昌、成都之间的重要关卡,更重要的是,赶马汉子都要去营内的马王庙烧香叩头,祈求人畜,一路平安。

供奉“马王”的庙宇就在繁华的上街。而登相营发迹的历史,几乎每一页都大大地写着一个“马”字。因一种畜牲而兴旺了一方土地,这种情况至少我见得不多,因此也很能理解当地人与马或马帮的特殊情结。事实也正是这样:只要赶马人的长鞭一挥,“南方丝路”的主角——建昌马,便蹴蹄喷沫,一路翻山越涧,负重在千里道上。马脖子下的铜铃在热汗蒸腾中叮咣作响,再加上赶马汉子那副洋洋自得的作派,颇似时下为首长开车的驾驶员,有一种趾高气扬的味道。

这不奇怪,在“民主改革”前的那些岁月,这些走山穿岭的汉子有如“大航海时代”,时而直布罗陀、时而麻六甲、时而合恩角的荷兰水手,无论走到那里都自负自满,倍受欢迎。既能吃香喝辣,又有女人投怀送抱。区别只是:后者是在大洋的港湾或口岸,前者是在大、小凉山的乡墟和村寨。更不能小觑这些的赶马汉子的劳苦高功,千百年来,他们不仅肩负着川、滇地域之物流,就连朝廷一年一度给地方的拨款(俗称饷银)和地方一年两次上缴皇上的税赋(俗称皇杠),也多由他们代为运送。

 

雄踞路边的石碑

上世纪70年代初,我在凉山打零工、扛大活(拉立马锯)时,给我打下手的就是一位40多岁、也曾赶过马帮的彝族汉子。一次话及“民改”—即让当地“娃子”(奴隶)翻身作主的“民主改革”,他说:“民改”啥都好,就一样不好。

—见我一脸困惑。便解释说:“民改”之前,他们马帮无论走到那里,遇到女人,只要双方情愿,就能睡。睡完各走各路,两不相亏。但“民改”了就不行了,睡嘛,睡啰就脱不手,就违反政策了!——我操!解放奴隶是“马列主义”“解放全人类”的梦想之一,这小子却将它和“饮食男女”等“形而下”的事情搅在一起!不由气得我连呼:马克思啊—马克思,您咋还不“显圣”,快把这“老司机”送到“资本的每个毛孔都渗着血”的西方国家去“吃二遍苦,遭二遍罪”嘛!

一怒未了,那在门前喝茶的老人,却让我重返现实。

他指着眼前的街面说:也有把这里叫做“登象营”的,那是从前常有大象从这里经过。他十几岁时,就亲眼看见从云南来的一头成年公象,赶象人怕把桥踩塌,是从营外绕道走的。第二次是一只较小的象,直接从桥上就过去了。

这时,刚好有位彝族大妈过来串门。说:她也听父亲讲过:军阀刘文辉在凉山修公路那阵,在离这儿不远的冕山镇,还挖出一方石碑,这碑也与大象有关:说是大清咸丰年间,缅甸向朝廷进贡大象,因湘、桂大地正遭长毛肆虐,只好借道这里。“土千户”因向居民摊派大象过境之费用而引起纠纷,后经建昌镇训示,方才作罢。该碑就记载了这件事情的始末。

其实,与登相营有关的岂止大象,还有现已濒临灭绝、号称中国最矮原生马种(古称笮马)的建昌马。我国原生马有蒙古马,河曲马,西南马,哈萨克马几大系列。其中,西南马体形最小,而建昌马(古称笮马)又是西南马中最矮的一支。建昌马虽矮,其负重爬山能力却最强,几千年来,一直是“零关道”上的主力。我在石板路上看见的蹄印,就是它们踩出来的。汉武帝时,由“南方丝路”远销南亚次大陆的商品,笮马也算一大宗。卓文君的父亲就是靠贩卖笮马、盐、铁,成为临邛巨富的。

 

即将湮没的一段古墙体

一位年近80名叫马纽牛的当地彝胞,虽不能从动物学层面为我讲述笮马,但他也承认:解放前的马确实比现在矮得多。马帮也全是矮马,马背两侧既能挂竹筐也能挂驮架,装卸货物十分方便。如今的马为啥都变高了呢?州畜牧站一位兽医这样解释:上世纪50年代,为让建昌马适于骑乘,上面一位决策者,曾指示建昌马与苏联顿河马杂交,增大马的个头,便于“抗美援朝”。

 

在小相岭上放牧的彝胞

后来,这位决策者的政治趣味虽发生变化,但建昌马的变异却是不可逆转,马帮和商队也因此箫落。作为古驿站的登相营,如今连遗址也谈不上了,只剩几段供人凭吊的古墙,绿树茂草,游人依依,一派农耕之景。好在,随着日益高涨的旅游需求,登相营那神秘的背影又在开始彰显。可以断言:在不久的将来,它定会来个华丽转身,再现昔日之辉煌。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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