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师 | 付雪莲：用阅读找到生命的出口

盐心Jaffe 2021-0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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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老付，会拆书的老付。她是2018年阅读改变中国年度点灯人，全国年度十大青年名师，全国知名儿童阅读推广人。

新教育实验发起人朱永新老师提出:“一个人的精神发育史就是他的阅读史，一个民族的精神境界取决于这个民族的阅读水平。”

作为一直致力于儿童阅读推广的付雪莲老师，她的精神发育史，阅读史又能给我们带来怎样的启示呢？

笔者通过对付雪莲老师的采访，选取了她生命中几个重要节点故事进行记录，希望给那些还在黑暗中苦苦挣扎的人带去一丝光明与安慰。

世界以痛吻我，

我要报之以歌

她笑着说，自己的童年孤单且魔幻，哪里有什么儿童文学可以读，唯一的快乐大概就是来回翻看家里那些老旧的线装书了。

在一大堆白话文书籍里，她挑中了蒲松龄的《聊斋志异》。现在回想起来，或许也可以说是《聊斋志异》挑中了她吧。

张爱玲和三毛的启蒙书籍是《红楼梦》，所以她们命中注定就要与绝美的文字和世间的至亲至疏纠缠。

付雪莲的启蒙书籍是《聊斋志异》，恐怕这辈子她也注定是一个颇有传奇色彩的奇女子吧。

八九岁的她，靠着半读半猜，爱上了笑声清脆的婴宁，厌恶外艳内狞的画皮。

那时候没人提什么阅读策略，就是因为单纯的喜欢，那些阅读中的“难”被生命中的“自力量”一一化解。

小小的她还分不清这世间的善与恶，本能的喜爱和厌恶便是智慧与灵魂的觉醒。

就像《草房子》里的秃鹤一定要遇到丁四，才会转过头来正视自己的人生命题。

九岁的她，也遇到了那个对她生命影响极大的人。

那是她的班主任，一个刚毕业的女老师。卷卷的长发，白白的脸，红红的嘴唇，细细的腰，亮亮的高跟鞋，香香的味道。《聊斋志异》里任何一个狐仙，都不及她的美。

最初的印象让小小的她爱上了这个美丽的女老师，也渴望成为一名小学语文老师。最好的未来，应该就是成为像她一样的人吧！

短暂的喜悦很快消失，女老师很凶，特别是对学习不好的孩子。罚站，辱骂，用书砸头已经是家常便饭。

一次，有两个男孩又没有写作业，女老师让他们俩站在门口，全班学生排成一排，每个人都要扇他们俩耳光。理由是他们俩拖了班级成绩的后腿，所以全班都是受害者，都应该去惩罚他们。

她也在队伍中，一点点挪着脚步。思量着怎么样才能既不把他们打疼，又能顺利过关。啪！啪！啪！啪！声音或大或小，不断地传进她的耳朵。

她不敢抬头看那一个个手掌是如何落在那两个稚嫩的脸上的。她只知道她前面的那个女孩，因为巴掌扇得轻了，被拽到了门口一起受罚。

闭着眼，咬着牙，她生平第一次狠狠地扇了别人的脸。在走廊，她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有害怕，有恐惧，也有委屈。

最后，那个女老师被人投诉，受了处分。但留在孩子们心里的阴影，却永远无法消除。

“那你应该惧怕当老师啊？为什么还要做老师呢？”记者问道。

她笑了笑，说：“小时候，被问长大了想做什么职业？我的回答永远都是小学老师，小学语文老师。我就想用自己的努力证明，那个女老师是错的，教育的内核绝不应该是恨。我们没有办法选择遇到的事，但我们可以选择成为什么样的人！”

泰戈尔说，世界以痛吻我，我要报之以歌。其中的豁达和通透感动了无数人。付雪莲也是同样勇敢的人，即使看透了这个世界，却依旧选择爱着它。

“夏洛”让一整个世界，都变得好值得

2005年，付雪莲如愿成为了一名小学老师。但梦想和现实的差距有时候比买家秀和卖家秀还远。

就像威尔伯憎恨被制成腌肉和火腿，她也憎恨一眼便看到死的生活。

威尔伯啜泣、尖叫、呻吟、嚎啕大哭……而她更多的表现是沉默、发呆、不快乐。

2006年冬天，她窝在沈阳军区大厅后排塌陷的椅子里。椅子扶手上枣红色的漆已经脱落大半，脖颈子呼呼灌着风，她跺着脚，捂着脸往手里哈气。

那是她第一次去参加名师培训，当年还有谁的课，她已经完全没有印象，脑子里只记得刺骨的冷和窦桂梅校长的《清平乐·村居》。

当时的她，90斤的体重，戴着黑框眼镜，素面朝天，常年扎马尾辫，穿的衣服大多是运动服。站在高年级学生中间，哪里像个老师，像班长或学习委员还更多些。

那时候她的办公室，六个老师挤在一个窄小的房间。常年充斥着早餐、化妆品，还有从早市拎回的水果、蔬菜、带鱼和鲜肉的味道。

老师们谈论最多的话题，是谁家儿媳妇不怀孕，哪个女老师又离婚了，胡萝卜汁和菠菜汁掺多少在面里，蒸出来的饺子颜色才最漂亮。

她不想插话，也插不上话。她告诉自己，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活方式的权利，柴米油盐挺好，埋头专业成长也不是错。

后来，她以班级学生纪律难管，需要陪读为由，把自己安置在了教室角落里办公。

本来其他科老师是很讨厌她坐在后面的，但由于她的“坐镇”使得教室异常安静，其他老师也就不再往外赶她了。

教室里，孩子们听课，写作业。她埋头于书海，读心理学，哲学，文学，教育学，课程论……那是她能做的最后的抵抗。

她似乎与整个世界都格格不入，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将近八年。

让她咬紧牙关不肯放弃的原因，是她的“夏洛”——窦桂梅校长。

她依然记得，窦校当年在台上的笑容。东北的冬天真的很冷，但吸到肺里的冷空气和胸口洋溢的温暖，让她觉得特别幸福。

就像夏洛在网上织出“王牌猪”，从此让威尔伯找到努力方向一样。窦校身上的光，让她在阑珊处看到了自己想要的模样。

要像窦校一样，朝着光奔跑，做个让学生幸福的老师，做个不断超越自己的老师。

“是的，我要像她一样。”这本该是属于心里的声音，竟不听话地从唇边轻轻溜出。“哼”，邻座听课老师鼻腔里的不屑，至今依旧清晰刺耳。

2013年，她等来了命运的转折点。

当时教育部从全国各地选派优秀教师去澳门做指导工作，多年积累的成堆证书，让她顺利地踏上了澳门的土地。

香港大学的教授们像带博士生一样带她，一起听课、评课，每周给她开书单，检查她的读书报告。

澳门教青局余巍、梁碧梅老师和来自全国各地其他优秀同行也都像哥哥姐姐一样，在专业成长上给了她很多的帮助和指导。

赴澳门一年，付雪莲视野得到极大拓展。图为她与香港高校阅读专家工作合影

2014年，她通过绿色通道，正式落户珠海。2017年，她辗转托人要到了窦校的微信，她像写大作文那样给窦校留了长长的言。

她鼻涕眼泪地把这些年如何一本一本读书，如何一次次参加比赛，如何扛过那些冷言冷语，又是如何来到澳门留在珠海，设计了多少个整本书阅读课程包，写了多少篇文章，开发了多少个传统文化课程，一股脑儿地说了个痛快。

窦校回复：真棒！真是每一个轻松笑容的背后，都有一个咬紧牙关的灵魂啊！

再后来，窦校邀请她去清华附小跟岗学习，上课，讲座，参与课程建设。她在窦校办公室隔壁办公，一边设计课程，一边听她的笑声，嘴角也不自觉地上扬。

后来，有人说她目的性太强，故意跑窦校身边蹭热度。第一次听到这种话，她有些愣神，然后呆呆地点头说：“是啊，说得对呢。14年前的那个冬天，我就瞄准她了。她是那样的光芒万丈，我没办法不爱她、不奔向她。我渴望她身上的光，也渴望她身上的热。我要像她一样，成为她那样的人。这个想法，从来没有变过。”

看着她一点一点地成长，窦校对她说：“付儿啊，你不能光是自己跑得快，你还要有托举他人的胸怀和力量。”

她愣在原地，半天说不出来话。就像夏洛最后在网上织的“谦卑”，把胆小的威尔伯推上了金牌宝座。窦校也在用她的方式表达，人生不仅有天道酬勤，还有厚德载物。

之后的三年，她一边自我成长，一边带团队。

2017年，她指导卢璐老师获得了广东省教师素养大赛一等奖；2018年，指导黄韡老师获得了广东省教师教学能力大赛特等奖第三名；2019年，指导徐飞飞老师获得了广东省教师素养大赛特等奖第二名。

几年来，她指导的香洲区内小学语文教师参加”国家教育平台一师一优课”，光是部级奖项就有几十个。

她所支教的珠海市香洲区甄贤小学，获得了2019年广东省书香校园荣誉称号。

她的阅读试验基地校北京回龙观中心小学，北京昌平第三实验小学，后者更是成为了北京昌平区全学科阅读的龙头学校……

回看来时的路。原来，作为落脚猪的威尔伯，有一天也可以成为智慧的夏洛。

了不起的夏洛，光彩照人的夏洛，让一整个世界都变得好值得。

付雪莲和她生命中的“夏洛”——窦桂梅校长

目你拥有这世上最珍贵的种子

2014年的秋天，也是付老师生命中一个重要的节点。

刚结束澳门的工作，带着对同事的依依不舍之情，她拖着两大箱子的书和少量的生活用品来到珠海。没人了解她过去的成绩，一切都要从头开始。

那是她在珠海工作的第一间学校。二年级本来没有八班，学生是从其他七个班调过来的。

开学那天，不大的教室被吵闹的孩子和怨气十足的家长们填得满满当当。最后一个进教室的小男孩站在讲台上一动不动，他咬着嘴唇，满脸泪水。

他的妈妈把调班信息表摔到付老师的手上，情绪激动地说：“我们这可都是好学生，却抽到你们班来了！孩子一直哭，不肯来，你看怎么办吧。”

本来吵闹的教室瞬间安静了，教室后面有几个男家长还不合时宜地笑出了声。

所有的人都在看着她。

她回头看着讲台上已经哭出鼻涕泡儿的小男孩，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她对孩子说：“我觉得你很优秀，不是因为你妈妈说你是好学生，而是因为你有情有义。你一定要记得今天你哭的这个版本，将来我不教你了，你也要照着这个版本哭，必须也得冒这么大的鼻涕泡儿……”

教室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没想到，付老师会说出这番话来。

她没有安抚家长的情绪，也没有管束嬉闹的孩子，甚至都没提开学要求，只是把U盘插进电脑，选了一个绘本讲给他们听。

那个绘本的名字叫《安的种子》。书对于一个爱阅读的人来说，真的既是软肋，又是铠甲。

当时教室安静极了，她轻轻地念给他们听，也念给自己听。

念完故事，她指着小和尚安的布口袋开始分享：跟本和静比，安不在乎这粒种子吗？不是，他可是把它小心地放在布袋里，然后一直挂在胸前的心口位置，这粒种子一直都在他的心上。

可是安不急着要第一个种出莲花，也不刻意去找金花盆、最名贵的药水和花土。安只是像往常一样做饭、挑水、散步，等春天来了，在池塘的一角种下种子，等待盛夏的清晨，莲花盛开。

“万物自有规律，你要给孩子一点时间，给自己一点时间，给我一点时间，给时间一点时间。”

她展示了过去10年所获得的40多个省、市级获奖证书的照片，还有和以前学生的毕业照、活动照。

她说，这些成绩都将是过去，从今天起翻篇，不会再提。

珠海对于她来说，除了过澳门的拱北关闸，哪儿都不认识。在这里，没有朋友，没有家人。但是从今天起，八班的孩子和家长就是她的朋友，她的家人。

一个月后，如果不满意她，不满意八班，她自己去找校长把孩子调回原来班级。还有，以后不许再说“你们班”，要说“我们班”。

坐在下面的孩子使劲儿鼓掌，很多家长早已泪眼婆娑。

工作这么多年，她其实并没有学会任何可以收服学生的招数，如果非得说有，那就是给孩子们读一本又一本的好书吧。

学校要求每个班级进行班级文化建设，评比最美教室。家委会询问她的意见，问要不要多买点装饰品，墙壁要不要喷绘上漂亮的图案。

她想了想说，阿根廷著名的盲人作家博尔赫斯曾经说过：“上天给了我浩瀚的书海，和一双看不见的眼睛，即便如此，我依然暗暗设想，天堂应该是图书馆的模样。”

最美的教室应该是图书馆的模样吧！

家委会听了她的话，一点儿没客气，买回来八个大书架，按照她给的书单，全填满了。孩子们越来越安静，因为根本没有时间浮躁，他们还要听付老师讲好听的故事呢。

孩子们越来越爱看书，因为付老师会根据主题设置整本书全课程，与数学、美术、音乐、体育、英语、计算机老师一起商讨如何通过项目式活动提高他们的阅读力、思维力、审美力、协调力、表达力。好书太多了，活动太好玩了，忙得没时间淘气了。

一年过去了，没有一位家长来找她要将孩子调回原来的班。

她在家长会上讲的故事、说的话，甚至成了八班家长们没事儿就出来炫耀的谈资。

那一年，她们班评上了最美教室。

那一年，她们班期末考试年级第一。

从不被认可到被接纳、被喜爱，是书帮了她，是阅读帮了她。

时光荏苒，孩子们渐渐长大，脱离最初阅读兴趣的形成，识字不多的束缚，他们对书的质量，对课程的要求更高了。

为了跟上孩子的发展步伐，付雪莲把阅读童书当作每天的功课，把阅读儿童文学理论当作主要的阅读方向。当她将几十本国际颇负盛名的大咖专业书啃下来后，终于突破原有的理论天花板，开始建构属于自己的整本书阅读教育教学体系。

这时候，老家来电话，父亲生病住院。她把孩子丢在珠海，马上飞回了老家。想着父亲一口一口咯血的样子，她坐在大客车上哭，坐在飞机上哭，坐在出租车上哭，哭得眼睛都肿成一条缝了。

可是回到东北，却立刻换上一副坚强的样子，办理住院手续，楼上楼下找大夫，买饭，看点滴，打扫父亲的单间病房，查找相关病情的所有书籍和信息。

后来，打扫卫生的阿姨都被逗笑了。说病房地面都可以当镜子了，她在抢饭碗。

因为看了大量的病例论文，化验单上的数值她全能看懂，跟医生的交流也全是医学术语。沈阳医大二院最牛的肿瘤科博导都误以为她是学医的，还用她来给实习生举例子，一个不读书的医生，将来会被爱读书的病人家属嫌弃的。

在等化验结果的那些天，她蜷缩在病房的一角，读了《时代广场的蟋蟀》，并为它写了一万多字的教学价值分析。

没人知道，她让自己那么忙那么忙，只是因为害怕。是阅读帮助她挺过了那段难捱的日子。

“书不能让人避免苦难，但却能教你如何正确地去看待生活，不让你把那些生命无法承受之轻无限地放大，放大。”付雪莲说。

2020年秋季，付雪莲名师工作室成立，图为成员合影

永保善良与爱的初心

从2015年开始，作为香洲区小学语文课程专家核心成员，付雪莲会推荐书目给全区的学生。

为了让老师们能够更好地安心做整本书，并且不影响教学质量，一开学，她就接受上级的任务，给全区3—6年级的语文老师进行教材培训，一个单元一个单元地讲，一篇作文一篇作文地讲，从单篇精读课文的教学重难点到写作支架的设计，事无巨细，倾囊相授。

这次培训在珠海小语界引起了不小的震动，她也因此被各区邀请去做讲座。为了不影响工作和日常教学，她一一婉拒，但是却列出了每一章的知识点明细分享给所有的老师。

因为珠海市的很多老师还都处于整本书阅读教学入门阶段，她把课程书目和拓展书目分别归类，设计成完整的课程包，同时邀请团队精英老师在全区上观摩课。

课后，她会就整本书阅读教学价值进行讲座，从如何选书、如何设计课程包一一讲起。

教材培训、书单推广、课程观摩、理论指导、期末检测，这一套流程下来，珠海市香洲区孩子们的阅读兴趣、阅读能力大幅提高。

2018年4月13日，“阅读改变中国”年度评选颁奖典礼在南京人民大会堂隆重举办。历时5个月，经推荐委员会、组委会的层层评选，70 位评审委员的一致推举，8位年度点灯人，5所年度书香校园和2家年度阅读推广机构代表登上象征着荣耀和耕耘的典礼舞台，在中国教育新闻网等全国各大媒体与2000余名与会点灯人的见证下，伴随着热烈的掌声，接受属于他们的荣誉。

付雪莲老师在全国众多儿童阅读推广人中脱颖而出，获得了“阅读改变中国”年度点灯人的称号，位列第一名。同时进入到“亲近母语”核心课题组，成为全国亲读会总导师，带领全国5000多个班级共同进行儿童阅读课程的推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