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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鲁木齐是个缺水的城市，虽然地图上有一条乌鲁木齐河，可这条河早就变成河滩公路了，每天流淌的是车的洪流。二十多年前贯穿乌鲁木齐南北的和平渠还季节性地流一些水，近些年干涸的渠里只有垃圾了。在这样一个缺水的城市，游泳是件奢侈的事情。可有幸的是，家门前正好修建了一座游泳池，昔年乌鲁木齐市有两个露天游泳池，一是在红山，另一个就是我家门口这个。有了这个便利，我从小就在家门口浑浊的游泳池里浸泡，一不小心练就了一身水上功夫。在体育运动方面，我别的什么都拿不到台面上，唯游泳可以和朋友圈里任何人比试，也敢放松了吹牛。 一段时间，游泳的事让位于各种工作、俗务，和写诗的爱好一样退出了生活。渐渐身体和思想一起堕落，臃肿而迟钝，平庸世故的人生，消解了曾经的万丈雄心，不再激情飞扬，不再挑战进取。 曾在美丽富饶的伊犁呆过两年。伊犁的美食和阳光以及伊犁人阳光一样的热情，把我喂得又黑又胖，像个哈萨克牧人。只是牧人身体是健硕的，能纵马百里而面不改色；而我身上的肉是松弛的，不要说马骑不上去，连弯腰系个鞋带都喘半天。我身体最重时达到95公斤，严重超标，看上去就是个愚蠢腐败的家伙，各种富贵病这高、那高的都如约而至。那天到医院检查，医生说：超重了！我问怎么办？他说先减饭量，午饭吃一个馒头·····然后呢？我等他开的食谱下文。哪有然后？就一个馒头！医生警告我，要想活得头脑清醒，身体轻盈，少吃多动，让一身肥膘换成紧肉。说得容易，那得受多大罪啊！一个馒头？号子里的标准也比这高吧？但我又不想变得又蠢又笨，那不成了傻B了吗？打球是团体活动，需人配合，我就想独自行动；走路让我觉得不像运动，一群男男女女的队伍，凌乱地在林荫道上傻子一样急匆匆毫无目标地赶路，我加入进去和他们一起搞笑？去跳广场舞？别扯了，那就是一些无所事事的大爷大妈的乐趣，咱是喝咖啡的人，虽然是袋装雀巢之类，但也是有追求的人。思忖半天，觉得最靠谱的还是在水里扑腾，熟悉的领域，有效的方式，尚属小众。目标明确了，那就干吧！ 我办了一张游泳卡，每日工作之余咬着牙流连于游泳馆池。慵懒惯了，一开始运动痛苦不堪，每日下水前都是一种煎熬，仿佛身后有人逼着你做一件不情愿的事，每每有退缩之意。这时心里又开始鄙视自己，当年的精神头哪去了？还是个汉子吗？如果这种鄙视来自别人，我脆弱的自尊心一定会受不了的。这么一想，咬一下腮帮子，下水！就这样每天和自己较劲，向目标挺进，居然也坚持下来。半年下来，10公斤去矣，相当于从身上卸掉了一只羊羔的重量，原来我每天都扛着一只羊在东奔西走！顿时轻盈如黑走马，打了鸡血一般精神，开会学习也不打瞌睡流口水了。不久之后，我参加了一次全区性的行业游泳比赛，参加了三个项目，获得三枚铜牌。虽然说有一组比赛只有4名运动员，我是第三名，获铜牌，遭到了讪笑，但这4人也是从一群人中选拔出来的啊！我仍然自豪。 单位有个同事是个大白胖子，一段时间迷恋上了游泳。他知道我会游且游得不错，想找个伴儿，同时学习请教一下。这家伙一遍一遍鼓噪游说，从世界和平、报效祖国、强身健体、夫妻和谐------像政委一样给我做工作，终于把我拖下了水。游泳的地方是在郊外一个水库，每日中午下班有两个小时午休时间，我们就利用这点时间，午饭也不吃了，开车直奔到水库。水库不让游泳，一是经常淹死人，二是这里是市区水源地。于是关键地段除了设置警告标识外，还砌墙挖沟，百般阻挠。这些都挡不住戏水人的执着，仍然有不少人把这里视为离不了的乐园，仍然有人不断淹死。有一帮冬泳爱好者常年聚在这里，四季不缀，还在山石嶙峋的岸边辟出一块地方作为基地安营扎寨。我们加入了这个组织的外围，只游夏天，过了10月便收兵。 都知道游泳的好处，但下水需要勇气，坚持下来更需要意志。刚开始下水，怕冷怕风，游完二百米就像熬夜加班，腰酸腿疼，一晚上辗转反侧，不能熟寐。第二天都不想去了，不是白胖子和我两人互相激励监督，双方都很难坚持下去。一周过后，身体和心理渐趋于正常，再往后就成了习惯。如同有的人喜欢打牌，有的人喜欢宴聚，得经常有，我们每周不下几次水，都觉得对不住那一库碧波清流和我们幸福的生活。 在水库游泳完全不同于泳池或泳馆，天高水阔，水净人轻，清风徐来，水波不兴。水面部分水是温的，稍深一点就是冰的，一个世界两重天地。在这儿可尽情脱光了裸泳，在裸泳在这儿是常态，你如果不和在这游泳的哥儿们保持一致，会遭鄙视和嘲笑，我们得遵守这儿的规矩。畅游在这个清净而又深不可测的天地里，才可以体会到“飘飘乎如遗世独立”自由忘我的美妙，也有一种在平静的阳光下幽壑不可测知的忧隐。有时游到水域中心，看不到岸边的时候，有一种莫名的恐惧，怕自己回不到岸边。 我和这位白白胖胖的哥们儿，在我们喝的水源地的水库中度过了一个快活的夏天。 以后，我还游过江河，游过湖泊，游过大海。有能戏水游泳的地方，有机会我就不会放过。我喜欢双臂划在水里疾行的感觉，喜欢在行进中憋口气、猛地抬头呼气看到蓝天时畅快的感觉。我在水中沉浮，也在水中找到慰籍，吞咽过富含微生物的池水，体会过波峰浪谷的凶险。只要下了水，我就挥动双臂，节制呼吸，一直向前，直至精疲力竭。 在庸常无趣的日子里浸泡得时间长了，思想和身体一起松软下来的时候，需要认真地下一次水，游上一回。（文：马明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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