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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敏:见了你们格外亲

 故人旧事2020 2021-01-21

作者近照

        作者和乡亲们亲切交谈   

              见了你们格外亲

                  作者:何  敏

2017年11月初,我与43年前一同插队落户的女知青潘本惠,双双回到我们的第二故乡——四川省南江县正直区正直公社(现更名为正直镇)一大队三小队,见到了阔别四十多年朝思暮想的父老乡亲。尽管我们的回乡之旅只有短短的3天时间,但这难忘的行程,却是我“酝酿多年终成行”的感恩之旅、与父老乡亲感情深化之旅、对农村翻天覆地巨大变化的感触之旅。

父老乡亲是我最大的牵挂

才从农村回渝的那些年,拼命工作、奔前程,结婚、生子及家庭琐事的奔波忙碌,没有闲暇回乡;现在人过花甲还在打工,加之上有老、下有小……林林总总沉重的负担,由不得我有半点余力奢望哪怕有一次短暂的回乡之旅。但在我内心深处,对下乡5年曾经辛勤耕耘过的那片土地始终念念不忘,对曾经朝夕相处的父老乡亲总是时时牵挂,心里总有一个强烈的愿望:我一定要回去看看!

多年来,也有一些知青多次邀约我回南江,都没成行。一是确实工作走不开;二是她们给我描述的行程不合我意:与众多知青一起到县里参加文艺汇演,还特邀我主持全县知青联欢会的文艺节目,还要召开一系列的汇报会、座谈会,然后到知名旅游景点参观游玩……好像一切都那么轰轰烈烈、热热闹闹。我就问他们,我能回到我们生产队吗?他们的回答是:“行程上没有安排。”既然不回生产队,那么一切就免谈。

我虽然人没有成行,但回乡的愿望却越来越强烈,思想准备和物质储备工作一直在不间断的进行着。2017年10月下旬,我与潘本惠在微信聊天时谈到回乡,我俩一拍即合,很快就定下了这次回乡的行程——毕竟,我们是同一天去到同一生产队,同吃同住同劳动(真是吃一锅饭、睡一张床、一起出工),有相同的经历、共同的父老乡亲和一样“还愿”的强烈愿望。我立马跟单位领导请了3天假。之后,在与潘本惠商量行程的时候,她的主张主要是到区里、公社见领导。

我说:“区里、公社的领导都换了多少茬了,现在去见那些我们并不认识的人意义不大,关键是时间很紧迫。而曾经与我们朝夕相处的是生产队的社员,我们与社员一起劳动,一起生活,互相关心,互相帮助。甚至连春节我们都不回家,冒着鹅毛大雪与他们战斗在“大寨田”的修建中,抡大锤、打炮眼、抬连二石、仰着头张着嘴接天上飘下的雪花解渴的时候,区里、公社的领导们并不知晓。所以,我们最应该见的是和我们同甘共苦的父老乡亲。”最后,潘本惠同意了我的想法。

2017年11月1日11时许,我俩怀着满满的期待、提拉着笨重的行李(我们还通过快递邮寄了45套儿童保暖棉衣),坐上了从重庆到巴中的列车(四十几年前回乡需要3天的行程,现在一天就到了)。

从农村回城后就再也没坐过火车,我还真想坐坐。在重庆到巴中的火车上,人人都有座位,有些位置还空着,乘客门悠闲自得;整个车厢干净、宽敞、舒适,连行李架都没放满,车厢两头的开水随时都可以续,厕所也不用排队,乘务员也显得很清闲。这一切的“不一样”,让我的思绪一下子又回到了四十多年前坐火车往返南江的情景——车厢里人满为患、摩肩接踵,大包小包箩筐扁担背篓见缝插针,垃圾遍地,乘客吵吵嚷嚷,空气浑浊……而眼前的一切,是多么的宁静,放眼车窗外美丽的景色,让人心旷神怡。对这次坐火车去南江的正确决定,我两心里窃喜万分,还不停地举着手机搞自拍合影。

路经巴中会见“拖拉机手”

不紧不慢的火车于当天下午5:30时到达巴中市。如今的巴中已经是现代化的大都市了。接待我们的是原来生产队的拖拉机手,后来是大队党支部书记的陈盛兴夫妇和医生何清林。看到满脸深深皱纹的陈盛兴,就想起了我家里还留着的一张珍贵的照片:在生产队的稻田里,陈盛兴坐在手扶拖拉机座驾上,我戴着草帽,撸着衣袖、裤脚,提着一桶水给拖拉机加水。那个时候的我们,真是风华正茂,意气风发!要知道,那个年代在大巴山区开拖拉机是很时髦的哟!但实际上很累,田土都是“巴掌地儿”,真不知道陈盛兴是如何把这么大的“铁家伙”,从巴掌大的“梯田”里挪上挪下耕田耕地的,肯定累得半死。

当年,陈盛兴的家与我和潘本惠两个知青的住房相邻,知道他是个孝子儿。那时,社员们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能吃的上“光米饭”和猪肉,平时就是吃红薯、包谷、洋芋,甚至吃干红薯藤、玉米面疙瘩、干洋芋疙瘩。陈盛兴的妈妈因为吃了这些东西拉不出屎,作为儿子他竟然亲自给母亲抠出大便……

现在日子好啦!退休后他们夫妇俩和儿孙们住在巴中市。这回听说我们要路过巴中,他决然要留我们在巴中住一晚,连旅店都订好了,还选择了巴中比较好的饭馆,为我们接风。我说:“第一,我们要连夜赶回生产队,已经联系好了住在社员何勤修家;二是这顿饭我们出钱,不能让你破费。”

吃饭时,果然听到旅店给陈盛兴打来电话,我连忙叫他退掉了。饭钱呢,嫂子早就悄悄去付了。为此,我们很难为情。陈盛兴说:“那年我到重庆来耍,还逛了洋人街,还不是你们办的招待,这次就作为答谢嘛。”我们拗不过他,就罢了吧。我把早已准备好的3份礼物取出来,分别赠送给陈盛兴夫妇和何医生,算是报答,也是感恩吧。

巴中的繁华夜景和陈盛兴夫妇的盛情挽留,都不能须臾耽误我“回家”的行程。短暂的见面,大家都非常高兴,老龙门阵怎么也说不完,天已经黑了,我几次催促着一直滔滔不绝的潘本惠:要回生产队了!班车已经收班,陈盛兴跑了几条街才喊来一辆出租车,硬要塞给司机200元钱,叫他把我们送到目的地。依依不舍,相互握别。我们连夜赶路,向着朝思暮想的第二故乡奔驰——

“你就是我的亲妹子!”

从巴中市到南江县正直镇虽然是一条捷径,但高速公路还是开了一个多小时。何勤修(我叫他勤修哥)早就守候在正直镇邮局门口。夜幕中,我们一眼便认准了彼此,勤修哥依然是瘦瘦的,还是那么老实巴交,只是老了许多。就像以往一样,没有多余的话语,就驾着他运送农作物的小斗斗车在前面为我们领路。

小斗斗车在崎岖的山路上蜿蜒地行进,一路上生产队的树木好像比原来多了。看着挡风玻璃外勤修哥朦朦胧胧的身影,不禁想起他来“认亲”的一幕:我们生产队只有勤修哥家一户姓何,也许是农村的风俗习惯、也许是他们一家可怜我小小年纪就远离家人,到偏远的山区吃苦受累。我刚到生产队不久,勤修哥就来到我家,没有多余的话,站在一旁看我烧火做饭。他老是以一个接一个地“打哈欠”来掩饰自己的窘迫。

临走时他说:“一笔难写两个何,我爸爸请你明天中午到我们家去吃饭。”就这样,我认识了勤修哥家里的所有成员:勤劳朴实的爸爸、妈妈、嫂子,活泼可爱的秀琼妹妹,还有勤修哥的两个女儿。每当勤修哥家里有什么好吃的,他一定会叫我们去,潘本惠也跟着沾光。

勤修哥家有一种叫不出名儿的食物,那个味道让我永生难忘:在热油锅里铺一层稀稠均匀的麦面,放上一块巴掌大透亮的老腊肉,再在腊肉上铺一层麦面,两面炸成焦黄,吃到嘴里又香又脆,一咬一口油……在缺乏油荤的年代,堪比山珍海味!

“到家了!”小黑汪汪的叫声,把我从往事的回忆里拉回到勤修哥家偌大的院子中。嫂子黄永清快步向我们迎来,我们紧紧地、长时间地拥抱在一起……“好想你们哦!”“我们也很想你们咯!”“你们还记得我们哟!”“我们一直没忘记你们!”“我们都老了,再不来就看不到了哟!”“我们肯定是要回来的!”……抱在一起不知还说了些什么亲昵的话。

拥着嫂子忽然感觉她身躯很僵硬,以前她是那么的漂亮、健壮,还是生产队的妇女主任。由于终年劳累,现在患了类风湿,脊柱已经前倾,手指也伸不直了,脸上两朵圆圆的红光也没有了。下乡劳动那些年让我深知,农村妇女有着比男人更加坚韧的毅力,坡里、窝里、锅里、圈里、孩子等琐事的操劳,不知比男人辛苦多少倍。

如今,家里就剩下他们夫妇俩了,伯伯、伯妈相继离世,妹妹一家定居成都,勤修哥的3个女儿都大学毕业先后嫁出去了。女儿们要在镇上给他们买房子,他们不肯,情愿留在乡下守着老屋和几亩地。他们种了粮食和蔬菜,喂了两头牛、四头猪,还有鸡、鸭、鹅、兔子等,围院子一周还挂着十来个蜂箱……嫂子还是一说一个笑,嗓音依然还是那么柔美,说起话来抑扬顿挫:“现在国家政策好了,不但不交粮食,每年政府还要补贴几百块钱,自家种自家吃,吃不完就拿到镇上去卖。一头牛要卖七千元、一头猪要卖两千元……”嫂子脸上洋溢着兴奋和满足。

这一晚,是我争取来的。潘本惠的原意是我们住镇上的旅馆,她怕被虱子咬。而我据理力争偏要住在勤修哥家:“住旅馆没有乡村的味道,我还想再次体验农家深夜的万籁寂静、体验场院里的鸡鸣狗叫、体验四处透风的猪圈茅厕、体验被虱子咬的滋味。”结果,我说的都体验了,就是没有虱子。

那一晚,勤修哥夫妇俩真是像接待贵宾一样“殷勤款待”我们,柚子、橘子、柿子、核桃、瓜子、花生、糖果、茶水摆满了一大桌,嫂子不停地给我们掰柚子、剥橘子,敲核桃、抓瓜子、倒茶水,还不住地往我们嘴里塞。我和潘本惠应接不暇,肚子填得满满的。勤修哥也忙上忙下,不停地喊“快吃嘛,快吃嘛!”我们一边吃一边唠家常,话匣子一打开就没完没了。

不太说话的勤修哥突然对我说:“你哪年给我买的一条烟,我硬是舍不得抽,省着抽了一大半年。”我已经忘了这件事,他一提起我倒想起来了,是我到达县专区参加文艺汇演时给他买的。想到此,我连忙从大皮箱里拿出和田玉手镯戴在嫂子手上,又拿出和田玉雕吊牌戴在勤修哥脖子上。这一套和田玉是从一块整玉上雕凿下来的,寓意他们永远在一起。

接着,我又取出大红色和浅灰色纯羊毛围巾,以及保暖内衣等礼物送给他们。想到嫂子患有类风湿,我又拿出一副银手镯送给她,用以除湿。此时,不善言辞的勤修哥突然又冒出一句:“我晓得你要回来,你就是我的亲妹子!”不说话的人,一说话就振聋发聩、猛击心扉!是啊,我们早就把彼此当做自己的亲人了,几十年来从未忘记过!

不一会儿,高本富社长等人来了,大家商讨了第二天的安排后又攀谈了许久,时针已经指向凌晨两点……

乡下的房子很大,卧室也大。嫂子为我们铺就了两米宽的实木床,床上红彤彤的,像新人的洞房一样,喜庆、干净、整洁,床单下面垫得厚厚的,被子也厚厚的、软软的,睡在床上特别的安稳踏实,屋外鹅群低柔的“昂…昂…”声,伴着我们进入了梦乡。

已经“穿越”不回去了

“喔、喔、喔——”鸡鸣声叫醒了我们。嫂子天不亮就把早饭做好了,她应我们的要求,煮了新鲜的红薯稀饭,做了五六盘刚从地里折下的新鲜的蔬菜,最好吃的还是嫂子泡的“盐藠头(盐嚼头)”,乐得我俩啧啧称爽。

此时,村里的广播里传出高社长的声音:“社员同志们,我们生产队的知青何敏、潘本惠回来了。今天下午四点钟,在何勤修院子召开社员大会,请大家准时参加。”高社长的这个安排妙极了,节省了我们挨家挨户走访的时间。利用这些时间,高社长的儿子高友强开着他的皮卡车,载着社长、勤修哥、潘本惠和我,在生产队转了一圈。

冥冥中,我最想看到的是我们原来住的房子,他们说还在,真让我喜出望外!在错落有致的白色外墙装饰的一幢幢新房之间,用泥土夯砌的、深褐色的半间“干打垒”闯入我的眼帘,它让我既熟悉又陌生,现在它是那么低矮、破旧,墙体斑驳、墙缝开裂,整栋房子还被拆掉一半,只剩下我和弟弟(我弟弟何宏1976年也来“挂钩”插队了)住的那一半了,现在用作牛圈和堆放草料,潘本惠的那一半已被拆掉夷为平地。啊,四十多年了,居然它还在!

站在老屋旁,我感慨万千——想起了这间屋厨房的大铁锅里,曾经咕噜噜地煮着只放有盐巴的红薯片,放上一点葱花,我和弟弟津津有味地吃着;想起了弟弟在土墙上挖凿了几个方方正正的洞,自己当泥匠当木匠做框子、装玻璃,在起居室做了放书籍的书柜、在厨房做了放碗盏的橱柜;想起了我为把自己打扮得漂亮一点,在昏暗的煤油灯下仅一个通宵赶织了一件“新疆毛衣”的情景;想起了冬天一早起床舀水洗脸、做饭时,水缸里结了一层薄薄的冰,洗脸的毛巾也硬邦邦的凌了一层冰;想起了出门劳作时,走在屋后覆盖着一层薄冰的田坎上,东倒西歪栽进冬水田的情景;想起了弟弟在屋檐下劈柴时,斧头正正中中地砍在他脚背上鲜血直流,在卫生院缝了十几针的情景;想起了离开重庆时爸妈给了我们一块用当时十分紧俏的肉票买的盐肉,我们舍不得吃,在这间屋的灶头上挂了一年,第二年又背回重庆的情景;想起了弟弟一双冻得通红、皲裂着血口的“冻包手”宰着猪草,过年时我们把卖肥猪的钱拿回家,爸爸妈妈喜笑颜开、邻居们羡慕夸奖的情景……

这间屋,承载着我们在“第二故乡”生活、学习、劳动中的喜怒哀乐和酸甜苦辣,它像一座纪念碑一样矗立在我的心底!多年以后看到它,我好高兴,挽着乡亲们的胳膊在屋前拍照留念。

这时,一位大姐拉住我的手,描述我弟弟当年路过她家时,发现屋里失火,赶忙进屋扑灭大火,救出她儿子的事情(当时家里没有大人,只有三四岁的小孩子一人在家),她反复地叮嘱我,一定要转告弟弟何宏,感谢他的救命之恩。我说扑火救人是应该的,我也一定转告弟弟(回重庆后我告诉弟弟时,他说,已经把这件事忘了)。

皮卡车又带着我们爬上了正直镇的最高处——龙耳山,这也是我们曾经早上背着草木灰,红薯、洋芋等种子上山栽种,中午啃干粮(山高坡陡,路途很远,中午不能回家吃饭),傍晚用“背架子”背着拾来的树枝柴火,连滚带爬抹黑下山的地方。过去我们都忙于农活,没有闲情逸致观赏龙耳山上美丽的风光。现在,政府已将龙耳山开发成为当地的旅游景点。

这天清晨,太阳斜照在深秋的云雾山中,满地松针松果的森林遮天蔽日,空气格外清新怡人。这里拾级而上的座座庙宇独具特色,生长了400多年的银杏树高大茂密、直冲云霄,自然形成的“天生桥”、“龙门”等多处名胜古迹,让我们目不暇接,直呼:“好美呀!”故地重游,好一番感慨!

下山后,高友强特意引领我们到正直镇的“国家新农村建设综合标准化示范”基地——七彩长滩参观。映入眼帘的是绿水青山间一排排洁白的安居房,与城里的独栋别墅并无二致。更加璀璨夺目的是蜿蜒连片的七彩林木和四季花园,在这里传统建筑和现代化的建筑交相辉映,宽阔的广场和古香古色的文化长廊相映成趣……我们不停地拍照,不断地惊呼:太美了!在我内心深处默默地祈祷:这一切一切的美好,再往山上延伸一些吧,一直到我们生产队,直到全镇、全县!我相信会有那么一天,“新农村建设、全民奔小康”,一定会惠及千家万户,让父老乡亲们过上更加幸福美满的生活!

高友强说,今天是镇上的赶场天。我好想再体验农村“赶场”的气氛,应我的提议,我们又到了正直镇。举目张望,虽是赶场天,但记忆中背喇叭背篼的农民、吆喝买卖的小店铺、熙熙攘攘赶集的人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与城市一样的门面,而且显得很冷清。我真的好失望!高友强解释道:“现在政府在规范市场,都以正规的门面做买卖。加上现在是农忙季节,赶场的人很少。”

我似乎明白了,但是心心念念要找的东西没有找到,心里很不是滋味(加之第二天去南江县城去找“脚印”时,我曾经工作过的县宣传队和县广播局都不在了,都由一幢四四方方的“新闻中心”所取代;整个县城也是“沧海桑田”,我已经看不到过去的影子了。为此,我失望之极)。回到重庆好长一段时间,我都陷入了深深的失落和惆怅之中。

我反复努力地说服自己——早已“时过境迁”了,已经“穿越”不回去了!但是,直到现在,我还是觉得,应该给人们留下一些老建筑去追忆和回味过往的人生。况且,有些老建筑比现在的更耐看。比如,原来正直区和正直公社所在地的木质结构的四合院,清新古朴、雕梁画栋(也许是解放前大地主的房子);还有正直镇的青石板路和两旁错落有致的木质建筑、深深庭院等等。而现在正直镇的门面几乎都是整齐划一,“千人一面”的钢筋水泥和装饰装修,我们在那儿去寻找曾经生活过的痕迹?

一切都是为了这一刻

午饭是在勤修哥家里吃的,这是嫂子努力争取的结果——大清早她就恳求我们,一定要在家里吃午饭。一上午的辛劳,她为我们做了一大桌美味的菜肴,桌子都放不下了。社长一家和一些社员与我们共进午餐,场面自然是热闹非凡。

因为上午的参观延后了午饭时间,饭后已是下午三四点钟了,社员们陆续到达会议现场。着急的是,原打算开会时就发出去的45套儿童保暖棉衣,直至临近开会快递包裹还没送到(我们回渝两天后他们才收到)。

不过,我早有准备:这次出门,我手拉一个大号拉杆皮箱,前胸后背一前一后分别背着双肩背,而且包袱里面的东西是比较“有分量”的。于是,我就以社员到场的顺序,陆续分发给大家。我的预计基本准确,到场的50个人左右,人手一份,余下的礼物请嫂子代送没到场的人。

此时此刻,在前来开会的人群当中,我见到了非常非常想见的一个人:当年因宫外孕手术命悬一线,我连夜赶乘没有顶棚的货车,风驰电掣般的赶到县医院,毅然决然为她无偿献血的杨士珍大姐!离开农村后我一直都牵挂着她——大姐身体还好吧?其间,我也四处打听过大姐的消息,对方告诉我,她已经去世了。我黯然神伤,心里想,是不是因为那次手术没有恢复好。

此刻,她面带微笑款款地向我走来时,我恍若隔世;当我们四目相对时,我对自己说,我救过她,她还活着!一刹那间,我们的四只手紧紧地握在一起,紧得想松开一下都不行。大姐眉宇间是那么的亲切,有如亲姐妹一般,我们各自内心都有千言万语,紧紧攥住的双手传递着血浓于水的亲情。我们一直四目相对,双手紧握地彼此问寒问暖,恋恋不舍,不愿分开……看到她健健康康的活着,我的一颗心终于“落到肚子里”啦!

大会正式开始,高社长拿出他精心撰写的发言稿高亢嘹亮地宣读起来。事先我真没想到他居然还写成文稿,好隆重好慎重!发言中他讲了毛主席对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英明决策,讲了我们劳动的表现,讲了他的感受和社员们对我们的评价,真是面面俱到、用心良苦,不愧是连年评为“先进村干部”的老社长!社员们一边听,一边吃着我们从镇上买来的橘子、花生、瓜子和糖果。

接下来,该我发言了。不用冥思苦想、无需讲话提纲,一切都清清楚楚、线条明晰地镌刻在脑子里——我把到生产队后的生活劳动经历和感想,把父老乡亲对我们的关心帮助和爱戴,把我离开农村后的生活、学习、工作甚至家庭都给乡亲们作了汇报,足足讲了20分钟。其间,我好几次流泪哽咽得说不出话时,乡亲们就为我热烈鼓掌……我感觉,我把四十多年来夜不能寐、魂牵梦绕中想说的话都一股脑儿地道出来了。好像我这一趟回乡的行程,就是为了这一刻——为乡亲们作汇报。  

是啊,父老乡亲是我踏入社会的第一任老师!他们像大山一样坚韧顽强、朴实无华。他们以躬耕勤劳的身躯言传身教于我,教会了我在逆境中生存,在患难中攻坚克难,使我在过往的人生道路上克服重重困难,一步一个脚印,不愧对自己的人生;这也是我高中毕业离开校园的第一个人生驿站,在这里着上了永远不会褪祛的生命底色!这里也是一个加油站,为我注入了人生永不枯竭的巨大能量!

回乡的时间太短,太短。我在南江县宣传队、县广播局曾经的同事、朋友们催促的电话不断。社员大会后我得离开生产队,驱车赶到县里去。会后,社员们蜂拥而来围着我们,杨士珍大姐首当其冲,纷纷邀请我们到家里做客,或让我们等着,他们回家拿土特产让我们带走,我们都一一谢绝了,勤修哥和嫂子送我们的土特产都已经装满了刚刚才腾空的行囊……

这次回乡,虽时间短暂,但我很满足:见到了我想见到的“人”、看到了我想看到的“物”、又一次体验到了父老乡亲浓浓的“情”!

再见了,勤劳善良的父老乡亲!再见了,巍峨壮美的龙耳山!今生,我还会再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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