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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父亲说旧事——赶马车

 尚谷古意山水 2021-01-21


(一)头牯

父亲说:“头牯(牲口)通人性。使唤头牯(gu)可以。头牯也揣(揣摩)人性。要知道:头牯该歇的时候就要让它歇。当头牯耳朵一靡,毛病(脾气)就出来了。”

“耳朵一靡,就是耳朵向前耷拉着。”

“有一次,骡驹儿耳朵靡,有人要套骡驹犁地。我提醒他要多操心。果然,骡驹儿还没有走到地里,就跑了。”

“用头牯,不能用过度了。犁地时,地边的档头要转大,要缓一下。让头牯喘口气,然后再走。要是转不大,容易被绊住,头牯就不愿意了。你要把缰绳摆顺,头牯还是听话的。”

“头牯也很灵。你爷说:‘还没建社时,每次套车回来,走到村口,头牯都要叫几声。家里人听见了,就准备卸头牯的鞍子,准备好头牯饮的水……’”

故乡老树(1)

(二)黑骡子

“黑骡子,性子大!还会揣人的性格。你也要懂它的性格。犁地来回时,要拉好缰绳。你该防的时候,就要防。”

我问:“那什么时候该防?”

“向左走,你要把缰绳逮好,不准它乱走。人如果软,技术不过硬,头牯向后一退,再一绊,不上地畔,就不容易再把它笼住了。”

“有人套黑骡子去犁地,吆到河滩,不上畔子。吆到党家崖,也不上畔子。”

他说:“唉!这不行。拿我把头牯吆回去。”

“当时,新堡子人在南崖种地,咱们在北崖种地。一抬头,都能看见。”

我说:“吆回去让人笑话。拿我来犁。犁了几回,头牯上畔子。”

“头牯也揣人性格的软硬。你把头牯的缰绳来回管不住。它就不听使唤。”

“用缰绳控制头牯的方向。它跑不了,被管住了,它服你,就乖乖听话。”

“有一年,我把犁还没套到地里,黑骡子就跑了。顺着高堡子的坡向下跑。黑骡子看见坡下上来人了,又折了回来。那时我还年轻,力气也大。一把就抓住头牯的脖子。黑骡子服气了,就又乖乖的听话了。”

(三)赶马车

赶马车是农村的技术活,父亲只能跟车打下手。

我问父亲:“那什么时候学会了赶马车?”

“有一次,我跟马车,去乾州卖菜,走了三十多里地到了梁村,然后坐上马车。坐了不到五里路,其中的一位赶车的让我下来。让车把式坐上,睡一会。”

“车把式是咱队里赶马车最好的人,他十四五岁就开始学着套车,所以水平的确很高。”

“我不愿意。他一直在辕上坐着,还要躺下睡觉。”

对方把鞭子递过来说:“给你。你来吆(赶车)。”

我常跟车,白骡子乖,心想:“还拿这欺我。”

当时,父亲没有完成大学学业,回到农村,对农活不熟练,更不用说像套车这样的技术活。

“从那以后,我跟车时,队长吆实车,我回来时吆空车。吆着吆着,就能吆实车了。”

我问:“吆空车多长时间,就会吆实车了?”

“一二年后,就能出车。”

故乡老树(1

“赶马车,我经常把刮木拿在手里,以防突发事件,及时刹车。有一天晚上过南庄,突然一头白猪横过马路,窜到辕骡子脚下。在骡子受惊的一刹那间,马车已经稳稳的刹住了。”

还有一晚上,过乔店的桥时,从桥下“呼一下”上来一个人。辕骡子受惊,“驹出”(象声词)向前猛冲。就在同时,我手拉着刮木,脚用力一蹬,车就刹住了。辕骡子想起步,起不了。如果骡子跑脱了,那就晚了,不管怎样都刹不住车了。

故乡老树(2

“赶马车也很危险。有一次在张坡村,要过火车道,我听火车‘噗的’一声,转弯。我说:‘有火车。’跟车的人说:‘没有,没有。’”

“马车刚离开火车道,有两米的距离,火车就飞奔过来。太危险了!要是耽误几秒,人和骡子都完了。人命在天。

“那次下东坡的大坡时,车跑脱了,刮木不响了。你外爷在家里就能知道。”

外婆家在坡中间的高崖背上。我问:“我外爷怎能知道马车跑脱了?”

“听见刮木不响了。就知道跑脱了。那天是早上,与刮木相连的铁锁链子根本不行,经常断。断了,刮木就掉到地上。”

故乡老树(1

“那次是我赶马车第八个年头。出车前,生产队有专人把马车检查、修理一番。一大早派我出车,给河滩拉农家肥,要下东坡的大长坡。坡很长,又直。下坡前,我把刮木拿到手,刮木的铁链子已经在地上吊着,我心想:‘完了。’没有刹车,马车的速度越来越快,三个骡子直顺着坡向下跑。我想把辕骡子揽到怀里,没成功。”

“我看坏了。迅速跳下马车。”

“马车快跑到坡的尽头,速度非常高。这时,迎面上来一台大拖拉机。没办法,只好听天由命。

车辕把拖拉机镦了个洞。辕骡子在中间,另两个梢骡子嘴对嘴站着。拖拉机熄火了!时间凝固了!马车和骡子静止了,在龙王庙小坡口。

拖拉机司机没事,骡子都好着,只是把拖拉机镦了个洞。”

“找大队书记过来考察,马车辕镦到水箱的钢板上,幸好拖拉机没有大碍。”

“赶车很危险。我命大。有人赶车下坡。腿套到刮木上,刮木把人拉下车,从轮子下砸过去了。”

故乡老树(1

那时,家里上有老下有小。我们兄弟姊妹们多,年年短款。就这样,父亲还要坚持供我们六个上学。五个都上了高中。这在农村是很少见的。

父亲说:“我属牛,性格犟。我没有念成书,一定要供你们上学,哪怕我挣断了项筋也在所不惜。”

 (完)

父亲在大唐西市端详故乡老树(3)

后记

老人象老屋。时代变了,人们都把老屋拆了,盖成了好看的新房。新房好看,不中用:夏天很热,冬天很冷。而老屋冬暖夏凉。

老人又象村里的老树。农村人多数很实用。有人把老树挖了,用木板;有人把老树卖了,挣点钱。我村的三棵唐槐都被挖了。一棵卖到了大唐西市。幸好另外两棵被乡镇领导及时阻止,才又栽回原地。

尚谷 古树写生

能懂得老屋、老树的人,看的不是老屋、老树的实用价值,而是重视精神价值。老屋、老树是故乡。老人是精神家园,是凝聚力,是血脉、文化的传承。听老人讲老话,知道自己的祖先是什么样子,血脉里有什么优点和缺点,有什么样的精神追求……

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觉得父母是家里的无价宝。

 尚谷 古树写生


尚 谷  陕西 武功人 陕西省美术家协会会员。师从李玉田老师、兰强老师。1993年7月毕业于中国农业大学(东校区)。2007年9月至2011年12月 在西安美术学院继续教育学院学习中国画。

人生座右铭: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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