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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团人物纪实《一袋葵花子》第一篇 段立新

 作家文坛 2021-0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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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70年,我们全家从乌鲁木齐随父亲支农来到沙门子农场,那年我十四岁。
  到现在为止,我也不知什么原因,一个采购站的工人、一辈子老实巴交的父亲,被当成“走资派”支农到农场。据母亲讲,都因你爸太老实,才落了个这样的下场。
  母亲告诉我,父亲1946年就参加了解放军,在部队就是个排长。后来,转业回老家山东,在支援大西北的号召下,来到了。父亲在供销处的采购站落了脚,当了个工人,一干就是二十年。
  有一次,供销处处长来采购站检查工作,见到父亲,惊讶地敬了个礼说,哎呀老排长,想不到在这里见到了您!父亲一看,处长是当年在部队时他手下的一个班长。处长得知父亲还是个工人,就说,跟我回处里吧,干保卫科长。父亲说,这些年我干习惯了,当工人挺好,再说,我没文化,当不了领导。后来处长几次请他到处里任职,父亲都拒绝了。
  父亲这段历史,母亲很少提及。我仅知道父亲有几个金灿灿的大奖章,用几层红布包着,放在一个小木匣子里。父亲很少拿出来看,也从不提奖章的来历。
  不久,我就到团部学校住校了。每逢周末回家,又零零星星听到不少父亲的事。
  父亲被分配到积肥班干活。上班第一天,班长对父亲说,你拉沙垫马圈吧。马圈离沙包一二百米,积肥班的另外八个人,四个装车,四个卸车。父亲是农民出身,心想,这是什么干法?但并不吱声。
  一天下来,回到家躺在床上直哼哼。母亲说,你不会悠着点干,累成这样?父亲说,多少年没出过这么大的力气了,干几天习惯就好了。母亲知道,父亲干活下死力气,就唉声叹气地给父亲捶腰。
  第二天、第三天还是如此。第四天,班里有位胖大嫂,为人心直口快,见父亲是个老实人,明知吃亏嘴上也不说,就愤愤不平了。对班长说,不能这样待人家老段,一看人家就是个老实人。班长眼一瞪道,你懂什么,这些人都有短处,是下来接受劳动改造的!胖大嫂声更高:指导员在大会上说,人家是来支农的。球!班长把铁锨往沙堆上一戳,厉声道,那是给他们遮脸哩,没犯错误能到这穷沙窝里来?胖大嫂一下没词了,可嘴里直嘟哝,就是犯了错误,也不能这样欺负人家!班长涎着脸说,怎么,人家还没喊累哩,你先心疼了,你去拉呀。这句话把胖大嫂惹急了,眼一瞪说,我就去帮他拉,看你怎么着!
  等父亲折回来装满沙子,胖大嫂把锹往车后挡板上一顶说,走,我帮你推。路上,胖大嫂说,段师傅,你可真是个老实人,三天没听你说三句话。父亲说,生人生地的,说啥?胖大嫂说,该说就得说,不说受人欺负。父亲笑了笑,没吱声。胖大嫂又说,段师傅,我问个话你可别生气,你们这批人是不是犯了错误才下来的?父亲猛地停下车,扭头问,谁说的?胖大嫂说,连里都这么传,说不是犯了错误,谁从城里到这沙窝里来啊!父亲又拉起了车子,好一会儿才说,我从四六年参加解放军到现在,从没犯过错误。城里人下来支农,那是上面的政策。胖大嫂说,想不到你还是个老革命哩!老革命更要硬气些,你没看出来,有人故意欺负你吗?父亲说,多干点活,累不死人.
  胖大嫂嘴快,没几天,连里不少人知道了父亲的历史,全连上下对父亲敬重起来。
  积肥班的事不知怎么传到了连长那里,他把班长叫去狠训了一顿。班长回来,恨恨地瞪了胖大嫂一眼,对父亲说,你年纪大了,还是让别人拉车吧。父亲说,车,我还拉,但这种干法太窝工,你再去找几辆车,两人一辆,不仅效率高,人也不累。
  这年年底,羊圈、猪圈、马号的门前都堆成了肥山。
  过了春节,连里开始调整生产骨干,连长找父亲征求意见,准备让父亲当积肥班的班长。父亲沉默了好一阵,军人似地回了一句:我干!
  回到家,母亲数落父亲说,过去,给你个官你都不干,现在可好,倒想当个小班长了!父亲说,什么官不官的,不过就是多出把子力气,领着大伙儿多积点肥呗!
  父亲当了积肥班的班长,积肥班就经常受连里表扬。有次周末我回家,母亲悄悄对我说,你爸现在成了连里的大红人了!连里经常表扬他们积肥班,实际上就是表扬你爸哩!为啥?我问。母亲说,你爸这个人呀,咋说他哩。有次连里开表彰会,要给他戴红花,连长在台上喊他,你爸不吱声,旁边人捅捅他,你爸大声说,活儿是大家干的,要戴大家都戴。气的连长直摇头。从那以后,连里就不点他的名表扬了,一提就是积肥班。
  转眼到了第三年秋天,传说上面要给支农人员落实政策返城,不少支农人员不上班了,去原单位要求落实政策。一起下来的不少人找到父亲说,咱们一起去找吧,你资格老,根子硬,跟着去就行,话由我们来说。父亲说,这是政策上的事,该咋就咋,不用找来找去。摇摇头拒绝了。
  自然,政策也落实到了父亲头上。当父亲拿到返城的调令时脸上出现了少有的严肃。据母亲说,从不失眠的父亲,那一晚上烙饼似的翻来覆去,谁也不知他想些什么!临返城的头天晚上,连里的几个头头都来了。连长肩上扛着一袋葵花籽。连长说,老段,这几年你给连里没少出力,你要走了,连里也没什么送你的,这袋葵花籽,只当是连里的一点心意......
  父亲怔在那里,半晌才说,好,好,我收下,我收下!......
  幽暗的灯光下,父亲眼里噙满了浑浊的泪水。
  在我的记忆中,这袋葵花籽,是父亲这辈子接受的唯一馈赠。

  2021年1月21日於南站宅

作  者  简  介

zuozhejianjie段立新,微名及时雨。中国铁路作家协会会员,新疆作家协会会员,乌鲁木齐作家协会会员。在全国、省、市级报刊上发表小说、报告文学、散文近百万字。退休后尝试写诗若干,以表暮年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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