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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作季|这么大的雪,要不要一起吃火锅?

 Epoch故事小馆 2021-01-25



此篇文章为#开往春天创作季#来稿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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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中国人民大学 陈倩盼

“天还没冷呢,怎么就吃火锅了?”
 
秋天的时候,我给奶奶汇报当天的食物时,八十岁的陈太太发出这样的疑惑。我老家在湖南,相比川渝,湖南的火锅文化并不强势。但即便如此,在冷天里对着一只咕噜咕噜冒热气的锅子大快朵颐,简直是全人类统一的欲望。
 
陈太太也热爱火锅,但她吃火锅是有标准的,一定要所有家人都要到场,聚齐一张大圆桌,她才颤巍巍地找出那口带炉子的大锅,郑重地摆上桌面。那口大锅是她亲自掏钱买的,一年出场一两次,图个热闹。

家庭火锅吃的就是“热闹”两字。自家榨的菜籽油烧到冒烟,姜葱蒜煸出浓香。继而下大量的辣椒末子,一干一热一碰头,轰隆隆腾出一股烟来。有时想起来扔一两颗八角或桂皮,或者酱油耗油,总之有什么作料就下什么作料,反正一家人不吃两家味。


干料炒完后后,一锅高汤一倾而下。陈太太坐在上席指挥,儿子儿媳切菜端菜:粉条泡软和白菜晾在簸箕,藕片平躺在盆里,油豆腐圆滚滚地切开,水豆腐四四方方地堆着,大块的五花肉事先炖好,即将在锅里迎来第二春,冰箱里还有吃剩的鸡肉鱼肉,通通拿来烫了重获新生……孙儿们隔着玻璃盖,等待第一个气泡出现。陈太太会在第一波烫熟的菜里,给小孩们一人夹一个金黄软嫩的蛋饺。
 
记忆中这样的场景往往只出现在过年前后,常年在外地的叔伯们带着妻儿回家。此时亲情和热气一样蒸腾着,互相夹菜,推杯换盏,再亲密的举动也相得益彰。窗外凄风苦雨,屋里儿孙满堂,也难怪陈太太会把火锅看得这么隆重。
 
但陈太太有所不知,在都市里,吃火锅早已成为一门社交的艺术,这门艺术不分时令与天气,全看当时的social需求。刚入职的新人,在办公室里怯生生地尊称一声“某老师”,但在火锅席上,主次尊卑就像土豆与毛肚的隔阂,被一锅滚水消融了。都是一起涮下水捞鸭肠的人,再这么端着可说不过去;遵循着好聚好散的社交要求,散伙饭最好也在这样的迷幻又颓废的环境里进行。觥筹交错的空挡都被毛肚黄喉肥牛肝片填满,一桌人只顾得上下菜捞菜。那些来自KPI、来自格子间的爱恨情仇,在一顿胡吃海喝之后,都化成一声饱嗝。次日里衣服还残留着火锅底料的气味,离开的人已经头发甩甩,大步走开。
 

当然这种火锅的性质,功能性远大于火锅本身。我始终觉得真正地吃火锅,是有姿态的,这种姿态即“随意”:约几个可随意相处的人,随意披一件待洗的外套就赴宴,随意地聊聊近况。甚至晚到了也能随意开吃,因为一定有人勾选了你最爱吃的那几样。跟亲近的人在一起烫火锅,沉默地吃或者大笑大闹,无论怎样都是合时宜的,不必再强求某种气氛,也不担心刘海湿油油地贴在脑门。将最后一片飘在红油上的生菜卷起来囫囵入嘴,一边辣的龇牙咧嘴,一边在同伴嫌弃的眼光下勾肩搭背地走出店门。晚风吹在每个人脸上,带着一股牛油与花椒的味道,你知道刚刚撂下“一个月内不再吃火锅”的狠话又随风而逝了。
 
说来这种“随意”其实也最讲究,像是《老友记》里的Central Perk,老朋友们心中总有一两个专属的烫火锅根据地。也许只是老旧的招牌和不起眼的小门店,但那里的炸酥肉总是恰到好处地多了几颗花椒,或者是麻辣牛肉比别家多一份鲜嫩,又或者这家几十年如一日固执地用着老油,那是其他店里吃不到的浓香……这是专属于你们味觉的共同记忆。

一年到头,天南海北的旧朋友顶着寒风再次重聚,没有人关心业绩和成绩,如何面对眼前这锅滚滚红油才是最重要的议题。啤酒先上一打,脑花一部分涮一部分烤,不吃内脏的那位给她上肥牛和香菜丸子,热气氤氲里这些默契在彼此心中依然清晰,连胖胖的秃头老板都看着像一位故人。
 

蘸料也是非讲究不可的事情。一千个人心中有一千种蘸料搭配法则,而作为一个被川渝火锅调教出来红锅拥趸,我算得上是川式蘸料的原教旨主义者。油碟是最传统的香油,加蒜蓉香菜末和小米辣,恰到好处地丰富滋味,又不至于让别的味道喧宾夺主。干碟是海椒面加花生碎,海椒与花生六四分。有的店会把花生磨得很粗,颗粒感十足,满口都是花生香气,用来蘸红锅里煮熟的土豆,软糯与香脆两者交织于唇舌,好吃到让一切黯然失色。
 
川式火锅有一种让人发誓效忠的本领。在唇齿处在热辣滚烫的当口,脑子就容易产生“啊!只有这才是hotpot,其他都是开水涮菜”的混蛋想法。印象中最酣畅淋漓的一次,是在四十度的重庆街边,开着大排扇吃老火锅。一只大铁锅端上来,锅底是一锅凝固得稳稳当当的牛油,成堆的花椒和干辣椒堆在上面,当然少不了一坨红艳艳还夹着辣椒皮的老油。我们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笑了——这锅错不了!等待锅底沸腾的时间里,店主端来两碗炸豌豆,粗陶碗装着,一口一勺,嘎嘣脆。大排扇吹得整个屋子都是一股牛油大料的味道,恍惚间我们几个穿短裙的女孩也是等待被涮的肉。

肥牛卷首当其冲,毛肚黄喉鸭肠一个不落,管他什么七上八下,熟了就只管吃。吃火锅首先满足的一定是原始肉欲,等荤的差不多吃了一圈,才轮得到木耳土豆们出场。老油火锅太得劲了,越煮越浓重的牛油味持续刺激神经:一口沾满辣椒面的肥牛片,紧跟一口冰镇唯怡,叹一句“人间太值得”!

但后来遇到了潮汕牛肉锅,我对川式火锅效忠的大旗摇摆几下后轰然倒塌。从来没想过一锅清汤寡水也能让我欲罢不能,甚至实现了“你吃火锅我吃火锅底料”的和谐共存。汤沸后先盛一碗出来,底料里有大枣葱姜,喝起来又暖和又鲜甜。继而就到了牛肉的主场,牛肉的表现既稳定又出色,胸口朥之肥美,肥牛卷之细嫩,炖牛腩之软烂耙实,像在嘴巴里放了一朵烟花——“砰”!
 
形形色色的火锅见得多了,免不了要“花心”。北京有出了名的铜锅涮肉,什么上脑、三叉、黄瓜条儿,通通得在芝麻酱里打个滚;东北有酸菜锅,在白雪皑皑的世界里,一桌人围着一个嘟嘟冒泡的锅子,就算只吃大白菜都美的很;在海南还有椰子汁做锅底的吃法,清清甜甜的汤汁里滚一锅鸡块,和江浙一带的菊花锅一样,让食客自动温柔下来……似乎火锅这盆热汤,能涮下全宇宙。
 
之前网上热传的孤独等级表里,其中一项就是“一个人吃火锅”。所以一些店家会主动放一只大布偶在孤独的食客对面,营造出有人陪你吃火锅的错觉。究其原因,也许在于我们对于火锅的态度。除了对于麻辣鲜香的滋味期待以外,几个人围着一口热锅,本身就是件太难得的幸事。不管是清汤还是红汤,乃至是一锅粥底,那都是一锅被分享的暖意啊!凛凛寒风中,能有人一起烫火锅,夫复何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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