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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扫房记【征文】

 冬歌文苑 2021-02-03

扫房记

庚子年腊月十三这天,我所在的塞外小山城下了一场雪。这些年,在北方,下雪居然成了新鲜事。我踏雪走在去单位的路上,行人很少,听着脚踩雪地的声音,让我想起小时候随母亲踏雪赶年集的场景。年越来越近,年味却越来越淡。

我边走边回忆那些渐渐远去的年俗和年事,嘴里念叨着:“二十三,祭灶官;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做豆腐;二十六,去割肉;二十七,宰公鸡;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馒头;三十儿晚上熬一宿;大年初一满街走。”走着走着,看见对面小区的一户人家在擦玻璃,不禁回忆起小时候过年扫房的事情。

扫房是过年的习俗之一。《吕氏春秋》记载,中国在尧舜时代就有春节扫尘的风俗。按民间的说法:因“尘”与“陈”谐音,新春扫尘有“除陈布新”的涵义,其用意是要把一切“穷运”“晦气”统统扫出门。

整个腊月,在筹备过年的事项中,扫房是最繁琐最辛苦的一件事,可谓“兴师动众”。我问过母亲,为啥扫房子要选在腊月二十四?母亲说,头天是小年,屋里的“灶神”被送走“上天言好事”了,不用担心“惊扰”他。咱们把屋里屋外收拾敞亮了,还得迎接他回来,保平安呢。就这样,一大清早,父亲母亲带着我和弟弟齐上阵。

在记忆里,我家就是三间全玻璃红瓦房,外带一个单独的后厨房,我们要把这四间房用一天的时间打扫干净。父亲是扫房的“总指挥”,母亲是“二把手”,我和弟弟是“小兵”。我们各有分工,父亲负责四间房的全面清扫,母亲在厨房里烧水,负责擦家具和厨具,我和弟弟要把屋里的被褥、炕毡卷好后搬到院子里,把电视、小柜子等不易搬的家什蒙上旧单子防尘,然后就是给父母打下手,比如洗毛巾、递抹布、倒垃圾这类的小零活。

这时,父亲就会戴着那顶破旧的老式军用棉帽子,穿着一件深蓝色劳动布的旧大衣,手拿自制的长杆扫把,站在1米多高的三角凳上,从棚顶开始往下清扫。那些油烟灰纷纷下落,墙角上的蜘蛛网就粘在扫把上了。从上而下,再慢慢清扫地面,柜缝、墙角、柜底等犄角旮旯。那些不翼而飞的小玩具、小家什突然间冒出来,让我们感到惊喜。父亲扫完东屋就转移“战场”,依次是堂屋、西屋和厨房。这时,母亲继续接力清理,端着水盆过来,洗洗、擦擦、摆摆,我们把炕毡、被褥等拿到院子里的东西又拿回屋里,该铺的铺、该叠的叠、该藏的藏,让它们“各就各位”。

这一天,全村人都在扫房。前院老刘家挪柜子的声音,斜对门老李家不小心打碎花瓶的声音,隔壁二叔家吆喝孩子拿东西的声音……全村人真是踩着一个步调。

在扫房的过程中,我是最调皮和偷懒的一个,小我两岁的弟弟干活比较耐实,用母亲的玩笑话说:“有好吃的,还是得给男孩子留着。”就因这句话,我常说母亲偏向弟弟。忙里偷闲,我跑到玩伴静静的家里。

静静家是三间黑瓦半玻璃房,房子很旧,她家扫房要比我家多两项事情,糊棚和糊墙。用现在的话说,糊棚就相当于重新吊顶扣板,糊墙就相当于刮大白或是贴壁纸、涂硅藻泥,只是当时没有装修这类的时髦词语。静静家也是全家总动员,干得热火朝天。

那时的糊棚纸大多是过期的旧报纸,条件好的家庭会去大集上或供销社买糊棚纸,少买就按张卖,两分钱一张,多买就刀卖,一刀一百张,也就两块钱。赶集时,我还看见过集市上有卖各种带花的图案纸,和现在的报纸一样厚,纸面很白净,用手一摸还沾上一层白灰,也有荷花、牡丹花图案纸,价钱要贵些。

糊棚有程序和讲究的。首先要把棚上的灰尘、蜘蛛网扫掉,再把原来那层被氧化、变暗色、有裂缝的旧报纸撕下来,然后才能将新的报纸粘贴上去。糊棚前还要做一项重要的工作,打白面糨子。在大锅里添上一瓢水,就着凉水撒面粉,然后用勺子反复地搅动,待搅匀了,开始烧火,一会儿就“咕嘟咕嘟”开锅冒泡了,黏糊糊的糨子就做好了。接下来,往纸的背面抹匀糨子,把棚纸轻轻摊平,从一头开始慢慢往另一头轻抹,棚纸就平整地糊上了,再用手铺平纸的四角,就一点儿都不会出褶子。最后还用笤帚扫一下,以求平整,不露空隙。

糊墙和糊棚是同样的操作过程。扫房日这天,有的人家还会糊炕。在我们关外,老百姓都睡土炕,糊炕是为了防止黄土泥面的火炕裂缝而冒烟,糊炕的纸大多数是比较结实的毛头纸,当然,糊炕基本是两三年才糊一回。

静静的脸上、手上、衣服上全都是白面糨子,她抱怨道,年年糊、年年撕、年年又糊,太烦人了。糊棚、糊墙这活计真不是一两个人能完成的事情,她家扫房都是天黑的时候才完成,比我家要晚好多。如果糊墙能像我们电脑文档里的操作键,直接复制、粘贴该多省事啊!那一层一层糊的不仅是白纸,而是一年又一年的岁月。

我和静静是从小长大的玩伴,我最爱去她家里玩,爱读她家贴在墙上报纸的文字。正月里,大人们都聚在她家打纸牌,小孩子们都在一旁围观,我则坐在墙边读墙上的报纸。因为年龄小,有些字不认识,我就蒙着读,能读出大概意思。我当时不明白为啥有的文章标题长,有的标题短,还有的文章有两个或三个标题。

参加工作后,我步入新闻行业,上岗前,单位派我到市报社去学习,当我到排版和印刷车间参观时,面对那么多报纸,我脑海里瞬间出现了静静家墙壁和顶棚上糊着的报纸。做记者后,我才知道那些文章标题为啥有长有短,为啥还会有两至三个标题。有些事情,似乎冥冥中早已注定。那时候,我通过看静静家糊墙的报纸,了解外边的世界。

当“逃兵”的我下午两点钟,才从静静家回去,家里的扫房已经结束了。母亲正往墙上贴新买的年画。还好,父亲比较袒护我,他说女孩子可以少干点儿活,如果现在就成天干,干到啥时候是了首(尽头)呢?在娘家,能享点儿福就享福吧。

彼时,父亲正摆弄着柜子里的书,那可是他这辈子的宝贝呢。每次见父亲整理那些旧书,母亲便嗔怪他,那些破烂书都是那百年的老古董,放在家里太占地方了,卖破烂吧。父亲说,你懂啥!空闲时,我曾经翻过那些书,都是农业、林业、医学、易经方面的书,还有他当民办教师时,给学生批改的作业和作文。每年他都要翻出来,重新擦拭,重新整理。

父亲一辈子爱读书,爱读各种各样的书。智能时代,各种网站、公众号推出的电子书更方便阅读,可惜父亲是享受不到了。去年父亲忌日那天,我提议把仓库里那几箱书都给父亲烧了吧。母亲轻声地说,放家里,也不占地方。我也就不再言语了。现在,我根本没有勇气再去翻那些书、再去看书本上父亲的笔迹。

每年扫房日的晚饭,母亲总会用大锅捞高梁米豆干饭。据母亲说,这也是有讲究的,在扫房时,无意中会把有价值的东西扔掉,通过捞豆干饭的方式,把扔出去的东西再捞回来。后来,我觉得这不过是心理安慰罢了,扫房日劳累了一天,当然要吃一顿干饭犒劳自己呀。现在想想,我们的父辈在艰苦的日子里快乐的生活,他们用最朴实的方式辞旧迎新,苦中作乐,追求幸福。

好多年后,我家盖了两层楼,全村人都盖上了宽敞明亮的大瓦房,室内都做了很好的装修,糊棚和糊墙的年代成为了历史。但村里的老一辈人还会沿袭扫房这一习俗。每年腊月二十四,我会准时收到母亲的电话,记得扫房啊?我说,都雇保洁打扫好了。她会说,不行,老规矩不能丢,你把房子四个犄角简单地扫一下吧。我答应道,扫就扫好,扫走旧的,迎接新的。

人生也应该像扫房一样,我们的心房也需要定期打扫,若心里装着太多看不透、说不明、讲不清、没答案的事情,比如缘分,比如命运,比如轮回,比如因果,就会久积成郁,久郁成病,所以每隔一段时间,要打扫心房里的污垢,这样,我们是不是会活得很通透呢?

插图/网络

作 家 简 介

曾惠,女,满族,河北省宽城满族自治县人,河北省作家协会会员。著有《拯救女人》《追逃往事》等长篇小说三部,《浮华一梦》《原点》《落雪之夜》等中短篇小说及报告文学在省市文学刊物上发表;创作微电影剧本及舞台剧本多部。作品多次获奖并入选各种选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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