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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成元|| 母亲的土炕

 西宁的表情 2023-01-05 发布于青海

母亲的土炕
Table qing in Xining

|周成元(青海)

小时候,感觉最幸福的是外面下着雪,妈妈没法在外面干农活,就同我们兄妹围坐土炕上拉闲话,纳鞋底,嘻嘻哈哈。有妈陪着,炕格外暖,心里也特踏实。

那时家里条件差,吃不好,穿不暖。裸露的泥巴墙看似被老爸抹的平整,但麦杆茬和麻纤维依稀可见。我们兄妹常用小指甲抠窗沿下的泥墙皮或裂缝,总是在打泥炕上散落一个小土堆和麦草杆。偶而拣拾母亲烧炕后被燃过的半结黑木棒在屋里屋外的墙上涂鸦,常被母亲拿梢条(柳枝)追着打。看着气急败坏的母亲,我们兄妹又怕又无奈。看着被母亲的梢条打红手的大姐,母亲哭笑着说:“丫儿,这对犁地的大犏牛是你画的?”“元儿,这割麦的人你画的是谁?”“菊儿,这家雀是你画的吧?”事后妈说:“娃们,等你爸挣钱回来,就给你们买几张大白纸,买蜡笔,让你们画个够!”但你们不能再糟踏房墙和炕围子了,很丑的。”后来大姐用在学校拣来的粉笔头在炕洞门上画画解决了纸笔的问题。为了能争到一展身手的机会,常常把石头剪刀布玩上好几回。母亲早上除了做早饭就是喂牛和煨炕。等晚上炕烟把炕洞门熏黑黑了,又可以画我们喜爱的花花草草了。满间炕上基本没啥铺的东西,就两条烧了角的秋毛毡。晚上睡觉盖一床用手工牛羊毛织就以厚红色条纹布做成的大合被,压在身上既重又不舒服,且膈应的睡不着觉。

记得上小学三年级的那个寒冬,父亲从小舅的办公室弄来一大堆废报纸。那时的报纸对我们农村娃还是个新鲜物。我们兄妹挑挑拣拣,选取自个喜欢的油彩画面剪下粘在日记本上,高兴的手舞足蹈。被我们扫荡过的报纸母亲用浆子(用小麦面做的糊糊)糊满整个屋面和仰尘(屋顶)。糊满铅色报纸的屋子看起来书香味浓厚。炕围子周围的报纸内容也被我们读过一遍又一遍,还互相卖弄,让对方寻找某篇文章或某段精句在哪张报纸而沾沾自喜。每年春节前撕下来再糊上新报纸,让我们过节的仪式感满满。 

上初三那年腊月,父亲没再让母亲用报纸糊墙。不知父亲从那弄来了十公分宽的塑纸包装带,把纸仰尘下面用它纵横编制并封了四个边,再撕掉了墙上的旧报纸。用滑石粉兑107胶水刷满了屋里屋外平整的墙面,白白净净,亮亮堂堂。满间炕上铺上了大红单子,靠墙平整的叠放着几床棉被,盖着母亲绣的牡丹图案的苫单,展翅欲飞的蝴蝶活灵活现。过大年全家围坐在暖暖的土炕上说着年景、不曾想新衣的后背却被墙上的滑石粉染成了一片片的白坨坨,让父母在爷爷、叔婶们面前好一阵尴尬。在母亲对父亲的数落声中,母亲连夜用碎花布缝制了布围子挂上了。布围子比较美观,也不会弄脏衣服,但也经不住我们兄妹的打闹常常容易掉,也成了咀嚼大大泡泡糖后的藏身之所。

县城上高中时,父亲时来运转,做了餐厅里的厨师,我们家的经济有了改善。老土房变成了砖木结构的大瓦房。打泥炕也被砖石材结构的新式火炕所替代。没有了熏黑的炕洞门,也没有了母亲跪坐煨炕的背影,只要往炉膛里加几块大煤就能完美解决。墙面被抹上了沙灰,腻子粉刮的贼白,平滑整洁。仰尘,炕围子被木匠师傅用木材装饰成了各种花形与图案,好看又牢靠。地上铺的大红砖被母亲清扫的干干净净,红黄交织的红与墙面上浅兰中的白相映成趣,温馨又惬意。母亲也不再手工缝制简单的床单被套,全买商场里的厚毛毯锻被褥,实惠又不失大方。父亲还在客厅添置了沙发,算是也拥有了城里人的高档货。然客人来访,父母还是会很恭敬的把客人请到炕中央,四方的炕桌上端上馍馍沏上茶。一边喝着热乎的奶茶一边说着家长里短,亲如一家。

新时纪初,随着经济的快速发展,我们家的瓦房被翻新成了二层小洋楼。格局也变成了四居室。墙纸,地板砖,马桶反成了母亲的累赘之物,剥夺了母亲好多的时间和精力。卧室里的席梦思,始终没能让母亲睡个安稳觉,总说睡着不舒坦,瞌睡都不来。后来为母亲打造了一个靠窗的满面木炕,炕围子也做上了软包。兄妹们回家,亲戚们又有了一个陪母亲说话的地,单单少了那抹烟熏味。那浓浓的炕烟味渗透到身体的每一寸灵魂里,成为农村人身上特有的味道。

母亲的土炕,母亲的爱,踏实又厚重。

作者:周成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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