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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习医张志远

 昆山同德堂邹医 2021-02-03

第四章 习医

张成博:请问您父亲为何让您学医?张老:我父亲说:学习医学,当一名大夫,是为人民服务、积德行善之事,走到哪里百姓都看得起你。因为医生是社会上有用之人。

张成博:您什么时候开始学医的?

张老:我家老人行医,老人也经商,我从小就被家庭熏染,生活在医药气氛浓厚的环境中,每天接触当归、川芎、桃仁、红花。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慢慢地走上学医之路。实际上,我少时并不想学医,我对物理、化学感兴趣,曾希望以后从事这方面的研究。当时,我对医不感任何兴趣。但因为我家庭是行医之家,我是奉父母之命学习医学的。父母之所以让我学医,有以下几个原因:其一,我父母共生了一个儿子、四个女儿,我只有弟兄一个,父母若是老了,指望儿子来照顾。若是走向军政两界,怕孩子走上歧途。父母希望我当老百姓,一生平安。

其二,我若是从医,家中老人们积累了许多经验,可以让我学习,就可以将我拴在身边。

其三,当医生能帮人解除疾苦。我于是遵照父亲的教言、训导,从事医生的专业。

李玉清:从事医生行业,不像有的行业可以做出轰轰烈烈的大事。但是,医学是济世救人的行业。张老:是的。父母希望我选择医学,一生平安。我的老师也说:平安是福,当老百姓是福,吃亏是大福,小糊涂也是福。另一个重要的原因是,这样我就不会离开家了。反观我一生,的确也是实现了我父母对我的要求。我自己对自己的要求也比较严格,在我年轻时代,不和官府有任何联系。比如国民党或是汪伪政府时代,我没染上污泥浊水,没有加入国民党。总之,我往往在一个地方一干几十年。所以我的历史非常简单,历史清白。

李玉清:张老,您学习中医的引路人是您的父亲,对吗?

张老:我学习中医的引路人,除我父亲之外,还有本族的族伯父,也是老中医。这两位先人的教导和栽培使我逐渐走入中医之门。我开始学医是从《医宗金鉴》入手,学《医宗金鉴》《汤头歌诀》。《医宗金鉴》里面包含有《伤寒论》《金匮要略》,所以最初我读的《伤寒论》《金匮要略》是《医宗金鉴》的版本。《医宗金鉴》还有内、外、妇、儿等各科的内容,其中有歌诀,易于背诵。而后才学习《难经》《素问》等古典著作,最后学习《灵枢》一书。李玉清:老人们安排是有深意的。张老:是的。老人们认为先学习《难经》能结合临床,之后学《素问》,最后学《灵枢》。现在看来,老人们安排读书的次序,重点是看病、搞临床。理论性的著作稍靠后一些。我父亲很重视药物,所以我对药物的学习下过苦功。除了《本草纲目》《本草纲目拾遗》这两本书以外,我还重点研读过《本经疏证》。当时不明白老人为什么让我学这本书,因为对当时的我来说,此书文字不浅显,而是略有古意,读起来感觉有点吃力。但当时我也没敢问,因为那时候学东西不敢问。那时是老人给你定什么,你就学什么。现在回想起来,《本经疏证》的作者邹澍很有学问。《本经疏证》所载的药物应用部分,基本是根据《伤寒论》《金匮要略》《备急千金要方》《外台秘要》来的。

李玉清:是的。《本经疏证》所注药物悉本《伤寒》《金匮》,学术根基很正,是本好书。我知道您在药物方面也有研究,很有成就,且有著作。《本经疏证》作者邹澍,字润安,清代江苏武进人。其同乡周仪颖谈到他的出身与治学曰:“家故贫,艰于就傅。勤苦自励,于书无所不窥,虽冱寒盛暑,披览不辍。”此书为注释《神农本草经》之作,全文以《神农本草经》为经,取《名医别录》《唐本》《图经》等内容为注,并采《伤寒论》《金匮要略》《备急千金要方》《外台秘要》等古方,与经文互相印证,逐味详释。该书引征广博,熔《内经》《伤寒论》《金匮要略》诸书精义于一炉,以《神农本草经》原文分析古方的应用,以经方药物配伍理论注疏《本经》的内容,间或附以自己的治疗经验,对某些药物的阐发颇有特色。张老:除此之外,历代的本草著作,大部分我也都读过,这也是我这一生在药物研究方面有点成就的原因。再加上我这70余年的用药经验,于是写了药物方面的著作《张志远临证七十年碎金录》。我学医的时候,父亲抓得很紧,不许我有丝毫放松,并且说:你要搞医,不能只看医书、药物学方面的书,也不能仅看《内经》《伤寒论》。一个人要有点成就,在学术上能够丰满,且提高医药研究的水平,还需要学一些杂学,亦即需多学科的知识。重点是文史哲和一些名人的笔记、随笔、记录、回忆、医话、医论、稗官野史。这些著作对学习医学有很多帮助,有启发性、借助性,能丰富你们的头脑。举一个例子,叶天士,被人称作“天医星”,是利用广告捧起来的。有几种史料记载这件事。江西龙虎山一位颇有名声的道长,到苏州来找叶天士看病。叶天士和他合谋唱了一出戏。叶天士与道长商量一计,让道长乘船经过一座桥。要算准时间,在这条船经过桥时,恰恰叶天士桥上面走过去。此时,道长令船家停下,说:“桥上有天医星,我不敢过,等天医星过去了,我才敢过桥。”众人肯定很好奇,这件奇事肯定会在百姓中流传开去:原来叶天士是上帝派遣下来的,是天医星下凡,成神了,从此他的药店业务繁荣。此事是否属实咱先按下不表。但从这件事情可以看出,当时叶天士打广告,提高自己的身价,武装自己,让别人都知道,达到了使自己声名遐迩的目的。

从另一方面讲,叶天士是位名医,是值得佩服的。老朽于中年时,为采集医药史料,数次访问苏州,叶桂先贤的事迹是我访问的重点之一。其墓在太平天国时已被犁平,尚有一宅三进院落,恐也非他的故居。当地卫生部门介绍,其故居已无迹可寻了。我曾写有七言小诗以记此事:乌飞月落天黎明,远看青山草木盟。小僧抱瓮来汲水,晨鸡不鸣枫江城。寒气袭人先秋意,竹菊仍与百花争。吾曾三访天医府,未得遗药半个罂。

但无论如何,吹捧自己的事情绝对不能搞,这是个丑闻,人为做作。从此事也可看出,有的大夫为了抬高自己,什么手段都用。我父亲还告诉我,搞医的时候要闯出一条路子来,不要搞人云亦云,要自己多读书,多临床,充实自己,运用掌握的医学知识为人治病。在研究学问上要避免守株待兔,要死书活用,要在学术上有所进取。一句话,即你处事接物待人、研究学问,要走自己的路,不要走别人的路,可以接受前人的一些经验、阅历、成就、学说,但要通过自己加工,力求实用。他老人家警告我:研究任何学问,千万别当花瓶。他说:你这一生要当一滴水,沧海中的一滴水,要把自己看成非常渺小,要尊重别人,不妄谈是非,不贬低同道。因为同道各有所长,要掌握孔子的话:“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李玉清:您父亲在思想上对您起了引领作用。你父亲即是您学医的老师,对吗?张老:父亲是我的启蒙老师,其实我受多位前辈、名家熏陶。我前后有100多个老师,父亲的朋友、我的老师、卖药的郎中……都是我的老师。经方、时方我均用,并在前贤的指导之下,走向了杂方派。但说拜入门墙的老师,则是耕读山人。我的太师公则是杜公。既往无有中医院校,学习本门学术,培养接班人,除家传则为师授。师授分两种形式,一是自学问道,多见于成年人,自己读书,药店学习,遇到疑问向业师求教,取得解惑,寻重点、抓关键;二为跟班学艺,多属少年,由师指点经典著作,诊病见习,主要继承师门医术,掌握内容侧重实践,理论少,成品多。老朽习业从家父开蒙,拜师深造,走的第一类型,讲究博览群书、集思广益、不受派别拘囿,未守一家之言,尽管如此,仍染着门庭色彩,是家父、业师的传人。吾师耕读山人重视医学理论素养的培养,师门世袭门规,必须选择熟诵《内经》《难经》《伤寒论》《金匮要略》四部医籍。我学习岐黄,由家父开蒙,先后求教、聆听之医林前辈约百位名家,尔后拜耕读山人为师。是时先生已闭门休养,经家父怂恿破格收归弟子。老人培育后生,做人第一,艺术居次,突出品德,淡泊名利,要站在平民一边,不同权贵结缘。浏览多方面书籍,增广见闻,提高分析、判断力,丰富腹笥,掌握刀圭,精益求精,牢记“学无止境,永不停息”,如此才使知识不断更新,走上成功之路。李玉清:能简要给我们介绍一下耕读山人的学术思想及临证经验吗?


张老:好。我简要介绍几点。业师耕读山人上承太师杜公经验,强调处方静药、动药学说,认为补、涩、固多属静止性;通、活、泻则为流动性,习称动力药。指出人参、熟地黄、龙骨、诃子皆归静的范畴,香附、红花、大黄列入动的队伍,二者不同,各有界线。动药除促进静品发挥作用,起催化助力,亦可展舒自疗功能,两手俱备,如白通汤内之葱白、四物汤内之川芎,就是典型例子,这种配伍形式,含有妙意,值得认真研究、推荐师法、提升钩沉。兰溪张山雷先生所说的丸、散、膏、汤中要增入吹嘘品,即是本类药物。老朽对此深有体会,投四君子加陈皮、两仪汤加砂仁,不只拔高方效,也矫正导致胃呆厌食的弊端。业师还重视胃气。他强调前贤“有胃气则生,失胃气易亡”之言,是临床关键语。

业师曾告诫后昆,一要观察患者日进饮食,若能正常吃饭,就有转佳希望,除中败象、病久突然暴食死亡前的回光返照例外,均有接受治疗的机会;二是投与药物,应开益气扶阳处方,虽然掌握“补中”,须慎用升麻、柴胡、羌活、白芷宣散之品,可授予人参、台参、太子参、西洋参、黄芪、白术、山药、扁豆、饴糖、蜂蜜、甘草,少量肉桂、熟附子,加入3~6g炒神曲、炒山楂、炒谷芽、炒鸡内金,即四炒散,较为适宜。我许多临证治疗经验师法业师。如湿热发病的治疗,时间长,比一般疾患缠绵,若湿从热化,则表现为舌质红绛,扪之燥,形瘦,胎薄较干,大便秘、排出不畅,尿下短赤。热从湿化则易转寒象,症见颜面淡白或晦黄,舌胖大,唾液增加,舌润,唇色无华,大便溏泻,尿出清长。老朽处理此证,遵业师耕读山人经验,以干姜、黄连、苍术、海金沙、石菖蒲、滑石、藿香、白蔻仁为主,突出辛散、苦寒、化湿、利水、芳香祛浊。胸闷加枳壳、枇杷叶、厚朴、神曲,呕恶加半夏、橘红、代赭石,厌食加鸡内金、谷芽、炒山楂,口干不渴加葛根、石斛、芦根,身痛加秦艽、独活、汉防己、络石藤,大便不爽加郁李仁、槟榔,寒热如疟加青蒿、柴胡,神识不清加犀角(现用水牛角代)、郁金、麝香、牛黄、羚羊角,小便下行不畅加通草、淡竹叶、泽泻、猪苓、车前子。业师耕读山人是南派伤寒家,在世人的印象中,南派伤寒家用药多量小,但我的业师在危急情况下也处大方。他曾于天津诊一腹痛、便溏妇女,患病年余,屡药不愈,老人从脉沉微弱、手足发凉,断为内有阴寒,宜助阳,温补益命门火。暖中养血应投当归,因润肠滑下不可盲用,改开白芍酸敛止痛,其性虽凉,与大量附子配伍即能矫正,不会产生异常反应,乃按着《伤寒论》少阴病处理,授予真武汤:茯苓30g、附子30g(先煎一个半小时)、白芍30g、白术15g、生姜9片,每日一剂,水煎分三次服,连续10天便瘳,且未复发,观者叹为巧治。吴景周前辈感慨地说:过去苏派医家之方多清淡、量小,今见先生遣药实足骇人,这个偏见要一扫而空。又如业师耕读山人曾制定一方,称“解困汤”,专疗精神疲劳、记忆下降、头目昏沉、好打瞌睡,俗呼“秀才症”,有远志6g、人参6g、石菖蒲6g、砂仁6g,每日一剂,水煎分两次服,依据实际情况,一二三天一帖均可,反复应用无不良反应。若日饮香茶三杯配合辅助,则效果更佳。

李玉清:您父亲用药特点也是方小药少吗?

张老:这得根据患者的情况定治疗方案。家父有时治病,方小但却很实用。比如我介绍家父治疗老年人便秘有一首小验方,凡老年人活动较少,肠道蠕动无力,粪块干燥,数日一行,转成习惯性便秘,均可用。

方为:当归30g、瓜蒌仁30g、肉苁蓉30g、元明粉5g,水煎分三次空腹服,收效甚佳。一般不要加大黄,以免破气伤身。

李玉清:张老,能介绍一下您的太师公吗?张老:好的。我的太老师杜公执业数十年,救治许多疑难大症,被誉为“医界生佛”。

对瓜蒌一味情有独钟,指出皮、瓤、仁均富妙用,合在一起称全瓜蒌,占滋肺、宽胸、利肠、开结八字。他应用瓜蒌治疗以下疾病。一医支气管炎、间质性肺炎干咳无痰,助水生津,润泽华盖,投30g,加玉竹15g、麦冬15g、知母15g、川贝母10g、蜂蜜30ml。二调理胃炎、十二指肠炎与溃疡,胸闷、纳呆、停食、内积,投40g,加山楂15g、枳壳15g、槟榔15g、神曲15g、麦芽20g。三治习惯性便秘,肠道燥结,投40g,加生地黄15g、玄参15g、麻仁15g、大黄2g。四疗妇女急性乳腺炎红肿胀痛,投50g,加蒲公英30g、败酱草20g、连翘15g、紫花地丁30g。都每日一剂,水煎分三次服。

太师公给予气、食、痰所致的结胸,硬满、堵塞、疼痛,最大量开到250g。民国时期鲁北一位名家,也喜开此药,遇肺、胃、肠失润,消化障碍,更衣困难,皆超重委任,获效甚佳,患者送绰号“瓜蒌王”。我的老师还有吴七先生、大瓢先生等。吴七先生师出名家,其业师戈公,家贫如洗,是放牛娃,因给书馆打扫卫生,遂得旁听四书五经。塾师见其聪明好学,有超人智慧,授以儒学著作之外,尚授以医术。戈公入泮后到国子监深造,光绪时举于乡,大挑出任知县,因厌恶仕途,乃执刀圭隐居民间。吴七先生很有学问,三次考举人都落榜,没考上。过去许多有才的人考科举未必能考上,如蒲松龄,他写的文章主考都看不懂。另外一个原因,是他和官府抗衡,没把主考看在眼里,所以他注定是考不上的,但他很有学问。吴七先生“四象汤”山东民间流传甚广,由桑叶30g、石膏30g、麦冬15g、五味子15g组成,医感冒口干、咳嗽、无痰、渴欲饮水,水煎分两次服,功力较好,虽属小方,却有作用。老朽临床又加入浙贝母15g,收效更佳。所谓四象,指桑叶代表春、东,石膏代表秋、西,麦冬代表夏、南,五味子代表冬、北,即四季、四方。

大瓢先生著有《论医》一书,其书中载“六神汤”,治疗痛风,效果较好,介绍给你们。人体尿酸,在血中溶解较少,70%经小便排出,其结晶易沉积于关节,引起痛风,即尿酸性关节炎,以剧痛为主,习称急发历节风,红肿,有痛风石。如沉积肾脏,则导致尿酸性肾炎,发生尿黄、多尿、蛋白尿、泡沫多、有腥臭味,常于喝酒,吃海鲜、烤肉、动物内脏后加重。大瓢先生治疗历节风方法是:首先应注意饮食禁忌,忌食酸性食物。

其次,配合六神汤,计三七参10g、雷公藤15g(先煎90分钟)、独活30g、制乳香9g、炒没药9g、老鹳草20g,水煎分三次服,每日一剂,连用不停,效果甚佳。

我除了继承历代古圣先贤的思想、学说之外,也继承了近代一些名家如吴七先生、大瓢先生等的临床经验及理论观点。

李玉清:大瓢是真名吗?张老:是的,他姓大。近代史上有影响的人如陈伯坛、恽铁樵、曹颖甫、张山雷等,也是我景仰的老师。我也受到孟河派的影响。在医学方面给我较大的影响还有我本族的伯父张瑞祺,我受他的教导的时间很长。他是伤寒派,对《伤寒论》和《金匮要略》有些特殊见解。如他谈到:用小柴胡汤必须突出柴胡的用量,一般情况下,柴胡的用量要超过黄芩一倍,不然的话,就看不到柴胡的临床作用。他说:只要是少阳病,半表半里,都是以柴胡为主,重点是在透表发汗。这是老先生多年经验所得。如果患者身上多少能见点汗,但体温不降,此时可考虑增加黄芩的量,但黄芩的量再大,也不能超过柴胡的用量。此外,柴胡汤里面的人参,无关紧要,有也可,没有也可。李玉清:徐灵胎认为“小柴胡汤之妙在人参”,您伯父的见解与他是截然相反。

张老:是的。徐灵胎认为:小柴胡汤除了柴胡以外,重点在人参身上。但我族伯父认为:这个论断不符合实际,人参既不解表,也不清里,有什么力量能起栋梁作用呢?它只是佐使药,不是栋梁药。又如四逆汤,治阳虚亡阳,能温里,能助阳,能补命门火。此方的关键在附子,干姜是臣药。《伤寒论》把干姜放在附子的前面,有的人就以为干姜为君,但干姜不能回阳,不能补命门火,不是君药。我族伯父还极为推崇王清任《医林改错》。他高度评价王清任创制的逐瘀汤。通过活血化瘀之法,能解决很多的内、妇科里面的疑难病症。逐瘀汤中桃仁、红花、川芎、当归、赤芍,虽然药物平淡无奇,但是疗效令人满意,是他重点使用的药物。他应用活血化瘀之法治好了许多疑难杂症。瑞祺公云:要将《金匮要略》中的胸痹与心痹区别开。胸痹病并不完全属于心脏方面的病;心痹则80%是冠心病,是由心脏冠状动脉粥样硬化引起供血不足,缺血缺氧,故现胸闷、憋气。胸痹病,不一定用活血化瘀之法,可用瓜蒌薤白白酒汤,效果不错。但心痹病,重点在活血化瘀,温通经脉。如此才是治根、治本,用治标之法解决不了问题。瑞祺公的经验是用补阳还五汤治心痹。

我遵从瑞祺公的教导,在临床上,对于冠状动脉粥样硬化供血不足引起的冠心病,以胸闷疼痛为主者,或是心绞痛、心肌梗死,均用补阳还五汤。该方要点有二,一是活血化瘀,二是补气。其中黄芪较为重要,瑞祺公再三告知我云:用黄芪的量,最少要达到100g。我曾治一个冠心病患者,依经验给予补阳还五汤,患者未服药之前血压高压在一百二三毫米汞柱左右,服药以后,血压升到一百八毫米汞柱,我心中有所疑惧,不敢继用此方。后我就此病例请教瑞祺公,他问我黄芪用了多少,我回答说:“该患者看起来较虚弱,体重又轻,故没敢多用,用了30g。”瑞祺公云:“黄芪少量能升血压,大量能降血压。此为用黄芪药量不够所致。你改开120g吧。”用了120g黄芪之后,患者血压很快就降下来了。补阳还五汤首见于王清任《医林改错》,原用于治中风及中风后遗症,今瑞祺公及张老用此方治冠心病属气虚血瘀者,效果良好。又:现代许多学者对黄芪升血压与降血压的作用机制进行了研究,如有人报道,无论中药还是针剂,小剂量黄芪均具有升血压的作用,大剂量具有降低血压的作用。即黄芪一次剂量在30g以内,具有升血压的作用,在60g以上,则具有降低血压的作用。在临床应用黄芪生药,剂量超过30g,具有降低血压作用,而小剂量即低于15g则可升高血压。总之,黄芪大剂量可扩张血管,起到降血压的作用,小剂量能达到升压的目的。瑞祺公之语在实验研究方面亦得到验证。瑞祺公还常用补阳还五汤治疗半身不遂。他指出:补阳还五汤益气补气为主,通过气行推动血行,改变半身不遂的状况。他的经验是黄芪的用量每剂药不能低于100g,最多能达到250g,就是半斤,量少则达不到应有的效果。老师们还教导我行医之原则。瑞祺公一再告诫我:接触病人的时候,要注意三点。一要不分官民,二不分贫富,第三个呢,不要贬低别人,提高自己。对别人的处方要吸取经验教训,不能妄加评论。比如说:患者往往吃先前大夫开的药物,尚未发挥作用,没见成果,于是找咱们再看。吃咱们开的药以后,病情减轻,这时万不可借机贬低别人,因为病情减轻很可能是前人的药力发挥了作用,不一定全是咱开的药物的功劳。将成绩据为己有,这是医林的大忌。我的老师们不仅教我学问,也教礼数。比如有一次跟随我父亲的朋友陈老先生,因为一句话,我差点挨了打。陈老伯很有学问,医术也很好。诊病间隙,大家在一起闲谈,我说:“传说张仲景曾经坐堂,坐堂这个典故即来自张仲景。”话音未落,陈老伯勃然大怒,拍着桌子说:“你站起来,仲景先师的名字是你叫的吗?要叫仲景先师,不能提张字!”他扬手做要打状,但因他是我父亲的朋友,可能看在我父亲的面子上,最终未落下掌来。在老人们的心里,仲景先师是长辈,是医圣,是我们的祖师爷,是不可以没礼貌地直呼其名的,也可见老人们对仲景先师崇拜到什么程度。一直到现在,我写文章必然称呼仲景先师,必须得挂上“先师”两个字。李玉清:是的。这使我想起段玉裁与其老师戴震的典故。戴震是乾嘉学派皖派的创始人,段玉裁中举后,留在京师就教职,但其时其收入微薄,生活较困顿,戴震多次接济他,有一次,竟将其一年束修的一半资助段玉裁,段氏亦师事之。段玉裁对戴震礼敬有加,即便其已至80岁,每逢人提起戴震之名讳,一定会颤颤巍巍站起来,毕恭毕敬地垂手而立。且每逢初一、十五必定要庄重诵读戴震的手札。张老:是的。在父亲及老师们的教导下,我很注意礼教。比如有一次在天津,有位老先生闲谈的时候问我:“张星洲前辈是你什么人?”我马上站起来,说:“那是家父。”(张老在说到父亲名讳的时候依然站起来,礼教周到,让人起敬。)因此,老人们要求提到仲景先师时,必须得站起来。那是前辈啊!父亲教导我说:询问别人父亲要称令尊大人,自己的父母要称家父、家母;已过世的称先父、先母,或者叫家严、家慈;哥哥称家兄;妹妹、弟弟,叫舍妹、舍弟,要加个“舍”字。要是问弟兄几个?若是要问对方兄弟几人,则问:“您昆仲几位?”要问人家的孩子情况,要问:“阁下你膝下几个公子呀?几个小姐?”要问候别人的父母亲,更为尊重的说法是:“老佛爷身体很好?”男女均可称老佛爷。谈到父祖辈的名字时,不能直呼其名。比如说到我父亲的名字时,我不能直接提“星洲”两个字,可以告诉别人一个“星”字,一个“洲”字。过去一说话,别人就知道这人是不是有家教。李玉清:是的。这叫家讳。二字不在一起说,是避讳中的“二名不偏讳”。避讳之事上大学时也听说过,但不甚了了。上了硕士之后才系统地学到这方面的知识。古人说话及行文时要避讳圣讳及家讳。比如《红楼梦》林黛玉每念“敏”的时候,均改称“密”,这是为避其母贾敏之名讳。张老: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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