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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6月初，去宁波参加一个会议，路过绍兴，有幸去了一次沈园。沈园地处绍兴市区的鲁迅中路，是一个历史名园。现存的古迹区面积虽不甚大，但历史景观处处可见。双桂堂、孤鹤轩、宋井亭、宋池塘、葫芦池、钗头凤碑等分布园中，加之后开发的诗井石、冠芳楼、问梅槛、断云石等等，使整个沈园充满历史气息。时值初夏，园中花木扶苏，垂柳依依，绿草茵茵，池水清清，荷花袅娜；花间粉蝶翻飞，林中黄莺啼翠，使人仿佛置身于南宋时期的沈园，萌发出一种说不定就能遇上前来游园的陆游、唐琬之感。 我来沈园非为观景游玩，实出于对一对爱情悲剧人物的凭吊和怀念。早年读陆游的《钗头凤》，便萌生了今生一定要去一次沈园，如今终于遂愿。早在南宋时期，沈园本是一家私人人园林，楼台亭榭，假山池沼，景色甚是优美，文人才子们常来于此观景吟诗，好不惬意。后因陆游唐琬的故事更是名胜大著。如今，许多游客来此，往往都是慕名而来。沈园门口，一尊断石引起我的好奇，经介绍，却原来绍兴话“断石”为“断缘”之谐音，有陆游和唐琬没有缘分却又依依不舍之意。尚未进门先制造了一种哀婉忧伤的气氛，真是匠心独运。人们不能不为这一对被棒打而不得不分手的鸳鸯感到义愤和伤心。我来到钗头凤碑前，伫立良久，陆游唐琬的悲剧仿佛就发生在眼前。 南宋绍兴21年（公元1151年）的春天，沈园里鸟语花香，春色满园，陆游放下书卷，走出家门，独自来到此园，观赏这春色美景。不一会儿，恰巧唐琬也和后夫赵士程来此游园。突然，唐琬看到了在树荫下踽踽独行的陆游，不仅又惊又喜又愁又怨，可说是百感交集万般惆怅。当初和陆游的夫妻之情，以及分手后的离怀愁绪顿时涌上心间，禁不住潸然泪下，手帕尽湿。陆游与唐琬本为姑舅表兄妹，自幼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情投意合。陆游20岁那年与唐琬拜堂成亲缔结良缘，婚后互敬互爱，伉俪情深。可是，不止何故，陆母这个“恶姑”怎么也看不上她的这个亲侄女。她无事生非，百般挑剔，硬逼着陆游与唐琬离婚。陆游苦苦哀求母亲不要将唐琬赶走，陆母就是不依。万般无奈，他只得将唐琬休回娘家，却暗地里在外另租了一所房屋与唐琬相会，可不久就被陆母发觉，吵上门去。从此，这一对恩爱夫妻便只好含恨割爱劳燕分飞。后来，陆游另娶一川妹王氏，唐琬也另嫁给了与陆游同郡的赵士诚。 唐琬虽与陆游分手，但一直旧情难忘，心中惦念，此刻，她看见陆游独自徘徊园间，便告诉了赵士诚。赵也是一个洒脱的文雅之士，久闻陆游之名，亦深知唐琬内心之苦，当下便按照唐琬之意叫家童送上一份佳肴和酒向陆游致意。陆游也看见不远处的唐琬，一时间，当年夫妻之爱，相得之欢，以及断隔之苦，相思之意，齐上心头。他举杯饮下一杯苦酒，顿时，酒入愁肠愁更愁，多少往事难回首。他提笔在一堵粉墙上写下《钗头凤》一首：“红酥手，黄滕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悒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这首词既充满了对以往夫妻生活的追思，也有对母亲拆散他们夫妻的气愤，更有对自己屈服母亲压力被迫将唐琬休走的追悔，还有离别后难以书信往来吐诉衷情的悲苦，令人读来悲痛绝伦，肝肠寸断。唐琬看到这首诗后，更加触动她的“一怀愁绪”。她痛彻心骨，回去后便和诗一首：“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阑。难，难，难。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真是字字滴血，句句流泪，悲哀之情处处可见。沈园一见给唐琬带来极大的伤痛和悲苦，从此她忧郁成疾一病不起，不久便含恨离世。是万恶的封建制度和封建礼教夺走了她和陆游应有的夫妻幸福生活，更夺走了那年轻的生命。 沈园之会和唐琬之死给陆游造成了一生难以平复的创伤和哀痛。虽然随着岁月的流失和时间的变迁，此事成为陈迹，但他始终不能忘怀。此后，他一生写下忆咏沈园之会的诗词达10几首之多，并多次到沈园凭吊缅怀唐琬。可见他对唐琬的一片真情。公元1170年，他46岁，在入蜀为官途中所写的《重阳》诗中写道：“照江丹叶一林霜，折得黄花更断肠。商略此时须痛饮，细腰宫畔过重阳。”再次表达了对唐琬之死的断肠之痛。1192年陆游68岁，他再次来到沈园，这离他与唐琬的沈园之会已事过境迁40余年，此时的沈园也已三易其主，但亭园依旧，所题写的《钗头凤》尚在，不仅追今抚昔，感慨万千。他在诗中写道；“枫叶初丹槲叶黄，河阳愁鬓怯新霜。林亭感旧空回首，泉路凭谁说断肠。坏壁醉题尘漠漠，断云幽梦事茫茫。年来妄念消除尽，回向神龛一炷香。”表达了对唐琬的怀念和感伤，并为唐琬进行祈祷。陆游75岁那年，他又一次来到沈园，并赋诗二首：“城上斜阳画角哀，沈园非复旧池台。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梦断香消四十年，沈园柳老不吹绵。此身行作稽山土，犹吊遗踪已泫然。”诗写的很是凄苦。看到这曾经照耀过唐琬容颜的池水尚在，但心上人早已香销玉殒，自己不久也将化作稽山之土，诗人又怎能不潸然泪下泪水涟涟呢！ 1205年后，陆游已是耄耋之年，在他去世前的几年间，每年都写有怀念唐琬的诗。他81岁那年还梦游沈园，并作诗二首：“路近城南已怕行，沈家园里更伤情。香穿客袖梅花在，绿蘸寺桥春水声。”“城南小陌又逢春，只见梅花不见人。玉骨久成泉下土，墨痕犹锁壁间尘。”84岁时在《春游》中写道：“沈家园里花如锦，半是当年识放翁。也信美人终作土，不堪幽梦太匆匆。”如此情深实属鲜闻。1210年，在他和唐琬沈园相会的第50个年头的春天，陆游带着对唐琬的终生思念溘然辞世，终究去寻早他心上的美人去了，但愿他们在那边有情人终成眷属再不分离，能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 陆游和唐琬发生在沈园里的故事为人们上演了一出催人泪下的爱情悲剧，令人哀伤叹惋，但由此产生的两首《钗头凤》词却是十分难得诗篇。我以为，陆游的《钗头凤》不仅是自古以来最令人肝肠寸断的爱情诗，更是一首控诉封建制度罪恶、讨伐封建礼教的战斗檄文。800多年来，这首词倾倒了无数的才子佳人、文人墨客，为多少人所吟咏赞叹。这个可歌可泣的现实生活中的爱情悲剧远比民间传说的刘兰芝与焦仲卿（孔雀东南飞）、白蛇传以及梁山泊与祝英台的故事感人得多。“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笔者衷心希望陆游唐琬沈园相会的悲剧永不再发生，愿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属，永不分离。 --------------------------------- 作者简介：王礼民，新中国同龄人，省直机关退休。爱好诗词杂文写作，并多有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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