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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涛:澡堂里的经济学

 箫谷尘埃 2021-02-28

01

有关澡堂的论述,我在周树人《谈混堂》一文里见到:南宋黄公度《日本杂事诗》卷二有诗一首云:“兰汤暖雾郁迷离,背面罗衫乍解时,一水盈盈曾不隔,未消金饼亦偷窥。”记录了日本人爱洁净建浴池,男女同浴禁不止,浴者男女无惭愧之事。

更有久松祜之《近世事物考》书:“天正十九年辛卯(1591)夏在今钱瓶桥尚有商家时,有人设浴堂,纳永乐钱一文许入浴,是为江户汤屋之始。其后至宽永时,自镰仓河岸以至各处均有开设,称风吕屋。又有汤女者,为客去垢洗发,后乃渐成妓女,庆安时有禁令,此事遂罢。”

文化六年(1809)式亭三马《浮世风吕》初编二卷,写浴客谈笑喧争情形,能得神似,至今传诵,盖此时入浴已成为民间日常生活之一部分,亦差不多是平民的一种娱乐。

这是有关日本的文字记载。我国记录澡堂浴池相关之事甚少,明藏书家郎瑛《七修类稿》卷十六载:“吴浴,甃大石为池,穹幕以砖,后为巨釜,令与池通,辘轳引水,穴壁而贮焉。一人专执……池水相吞,遂成沸汤,名曰混堂。”

02

我是农村娃娃,浴事大略有二:一则河里淌水,二则炉膛薪火烧锅,水沸倾盆,拂门盆浴。前者多是与伙伴结游,随其性也;后者多是母亲逼之,温搓不垢,强行裂嘴,往往母亲大呼:“杀娃哩!”

及初中离家,校侧新开浴池一家,论人一元。惜周均伙食费用仅五元,往往临门生叹,匆步走开。一日,阔少伙伴锋刚附耳:“今夜可否一浴?”余苦笑囊中羞涩。不道伙伴言之“但去无妨”,余心所困方才解矣。

至浴池,众皆赤身裸体,余耳根热,颜红。羞于宽衣解带,不知如何是好。伙伴阔少依然,不曾有羞伤脸。更有洞穿之眼,几番劝说,余终迟缓宽解,遂浴。一番“惊蛰后,春雨潇潇,天地饱暖,雪融黑土松”,大有清明之祥瑞。明了出,伙伴亮明案底:

“掌柜赐福也!”

后有臭虱湿疹之扰,诸生得疥疮,行动不能。余亦涉,手腿阴部受染,行走数里至城里小姨处。每朝夕浴,硫磺熏,久之除也。

03

今日渭城浴部无数,我常去二处。皆属喧嚣之地,其距甚近,大有比肩之嫌。

一处“新”,设施,人员,面貌皆新。占地千余平方,浴名“善水”。门前车水马龙,室内摩肩接踵。池有红酒、硫磺、盐、高温、冷水、冲击、老瓮海诸等设置,房有桑拿、中药之分。入者非富即贵,车来车往。搓者年少,南人居多,尤以江浙之最。活细业精,一朝浴罢,周爽垢无。其惊程度,可与结账之时两厢抵也。

生意如此红火,但仍有“股东多,诸成本高,利润颇寡”之传闻。

另一“旧”,相悖于“新”。地狭,居主浴辅。盛风逝去,门可罗雀。入者,如鲁迅先生笔下,“花五文钱,买一碗酒,一碟盐煮笋或茴香豆”之“短衣帮”。浴池有一,其水时有时无,热凉不定。淋无数,管道生锈。搓者有一,年盛,来自本地乡下。问及收成之事,必大“唉”,后道“粮之无粮,果之倾倒”之苦衷。三言两语道尽,搓事亦毕。所收酬劳,如搓者入城,仅几个铜子“哐啷”坠地,脆声可闻而饱囊不得。

今日有幸,闻得搓者多言。当时,其为我搓,又斥浴客老者“浴时过长”。其言“适才老者池浴,瘫软,遂唤一人将其抬至池外。惧事与此,才斥,且将来拒入”,以释余疑。又逢掌柜临店,道尽生意苦短。最是“吃老本”一言,言者欲说还休,闻者回味无尽。

04

大雪去日已久,冬至将临,天地寒也。

我常以为,经济学仅数据统计、门类科分足矣。素不知,仅此只为表象,复有运行导引、市场监管、政务行为、大众需求、社会民生诸多井因。因此,社会各类学科,互存相生,无一独也。澡堂虽小,亦是经济学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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