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康早期教学中的能指（三）拉康：失去的只是结构主义语言学的锁链。作者：何逸飞 四川大学精神分析硕士 巴黎八大精神分析硕士 巴黎八大博士在读 联系方式：heyifeiplus1s@qq.com 上回说到了拉康的立场问题。 可以试着百度一下“结构主义精神分析”。 …… 毫无疑问，有一批人把“结构主义者”这顶帽子死死地摁在了拉康的棺材板上。 他活着的时候，就有人说，“你一定是结构主义者了！”拉康睁大眼睛说，“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我前天亲眼见你引用了结构主义语言学，还搞了个什么索绪尔公式。”拉康便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引用结构主义语言学不能算结构主义者……引用！……精神分析家的事，能算结构主义语言学么？”接连便是难懂的话，什么“我是实用主义者”，什么“划清界限”之类…… 但又有什么办法，作品诞生的时候作者就已经死了，理解、诠释、甚至改造作品的权力交到了读者手中。 “你们爱当拉康派就自己当去，我反正是弗洛伊德派。”倔强归倔强，大度还是大度——你们要改造我的理论就改造去吧，毕竟我也是这么过来的。 接着谈我们的“能指”。 作为弗洛伊德派，拉康对结构主义语言学的引用最终是要为精神分析服务，或者说是要为改进、改造弗洛伊德精神分析服务。 不破，则不立。要更好的把“能指”用于精神分析，就必须先砸碎结构主义语言学所赋予的条条框框、镣铐锁链。 用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说法，姑且可以叫做“能指的拉康化”或者“能指的精神分析化”。有道是，能指的精神分析化，一言以蔽之，就是将能指的基本原理与精神分析革命以及建设的实际情况相结合，从而得出适合的精神分析革命和建设道路。在精神分析不断建设和发展的过程中，拉康同志提出了能指精神分析化的思想。也许对于拉康来说：离开精神分析特点来引用的能指，只是抽象的空洞的能指。因此，能指的精神分析化，使之在每一表现中带着必须有的精神分析的特性，即是说，按照精神分析的特点去应用它，成为那时亟待了解并亟须解决的问题。 前面的文章中我们已经提到，第一个讨论班里，拉康把“能指性素材”(signifiant matériel)，即会谈中呈现的言语(parole)、书写(écriture)，与“能指”等同了起来。 言语、书写、能指，在语言学中各有定义，需要加以区分、单独讨论，而拉康一上来就高举弗洛伊德的伟大旗帜，认为能指可以是言语，可以是书写，也可以是两者的混合体。 关于语言(langage)，索绪尔说，“它不是言说主体(sujet parlant)的功能”【1】，仅仅是“被动地”登录于主体，并且“不同于言语(parole) ……我们要把它们分开讨论。【2】”简言之，语言是个独立于个体的系统，与之相反，言语是个体自发的行为。 在第二个讨论班第22课第一部分，拉康向他的学生们提了个问题：言语和语言的关系和区别是什么？ 有人说，语言是想象界(imaginaire)的东西，而言语(parole，长期以来，国内部分精神分析习惯于译作“言说”“话语”，从精神分析视角出发，这个译法有道理，但既然是借鉴了语言学，不妨保留术语翻译上的一致性)，尤其是实言(parole pleine，也译作实话、实说)则属于符号界(symbolique)。有的人说，要么语言是平面图，言语是透视图，要么语言是个宇宙，言语是其中的一块切片。 细节暂且不论，这两种回答整体上都认为应当对两者加以区别。 拉康则说，分析经验中，“对主体而言，从语言那里借用的任一片段都具有不同的价值”【3】。 老实人就是容易吃亏，学生们认真思考，费神组织语言，到头来不过是走进挖好的陷阱，成了拉康高论的陪衬。想象界、符号界也好，宇宙、切片也好，都强调了区隔，而“借用”则体现了两者的互动。 还有一个更好的例子。 第四个讨论班里，拉康做了一个“水电厂”的比喻。 “试想，对工程师而言，这个瀑布最为关键。你们谈论工厂里积存的能量，但这些能量不是别的，正是从势能转化而来的，而这些势能在建造工厂的地点早就存在了。……可以说工厂的功率是被先天条件所决定的。【4】” 拉康似乎比较偏爱“地点”(lieu)一词。只不过这一次，被比作地点的是语言，那些在选定地址前就已经存在的地点。人类的历史，人类语言的历史，在时间上都先于个体，水，积累的势能，可以看成经年累月而成的“能指宝库”。瀑布，势能的转化，对应了言语行为，即对语言的使用。 从这个比喻出发，语言可以看成累积的能指，言语可以看成能指的转换。 回过头来看他向学生的提问，学生们回答的是区别，其实拉康强调的是“关系”与“转化”，甚至可以说，本质上都是能指。 从语言学出发，提起“能指”，就会想到“所指”。拉康自己也说，能指和所指，两者构成了“语言结构的基础”【5】。 但是他也指出了这样一个事实：在精神分析的经验中，无意识往往在文字游戏、语误、双关、妙词出现时冒起，在这些情况下，所指和能指可能具有等值性【6】。 堆积了这么多素材，涉及了“能指”“所指”“记号”“语言”“言语”“书写”等一系列术语，看起来很复杂，拉康对它们的改造也的确很复杂。但结果很明了，“能指”这一术语被“拉康化”了，不仅包含了以上的术语，后来还将纳入“症状”“父姓”“石祖”等内容。 站在语言学的角度，“能指”这一清晰概念被拉康揉碎了，成了一个“含糊”的术语。“含糊”一词此处并不具有贬义。因为这种“含糊”恰恰与精神分析的经验保持了一致。分析中，能指的呈现方式因人而异，且很大程度上和个人经历以及史前史（代际传递）有关。正是这种独特性带来了“含糊”，而“含糊”的能指也恰恰是等待着“解释”的能指。 在拉康后来的教学中，能指这一概念仍然保留着一定程度的含糊性。比如到了60年代，他说“能指是为另一个能指表征主体的东西”【7】。似乎能指已经“含糊”到只能通过它自身来定义了。 但事实上，拉康在早期教学中曾对能指进行过一番结构化。 所以，下回分解。 1 Ferdinand de Saussure, Cours de linguistique générale, Paris : Payot, 1967., p.30 2同上. p.31 3 Jacques Lacan, Séminaire II : Le moi dans la théorie de Freud et dans la technique de la psychanalyse, Paris : Seuil, 1978., p.321 4 Jacques Lacan, Séminaire IV : La relation d’objet, Paris : Seuil, 1994., p.43 5 Jacques Lacan, Séminaire I : Les écrits techniques de Freud, Paris : Seuil, 1975., p.290 6 Jacques Lacan, Séminaire II : Le moi dans la théorie de Freud et dans la technique de la psychanalyse, Paris : Seuil, 1978., p.210 7 Jacques Lacan, Séminaire X : L’angoisse, Paris : Seuil, 2004., p.178 拉康能指系列： 拉康早期教学中的能指(二）：拉康：谁也不许给我扣帽子，除了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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