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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格拉底的秘密(一):萨满还是哲人?

 无意识研究 2021-03-04

苏格拉底的秘密(一):萨满还是哲人?

译者:陈全

译者前言:2009年,心理治疗师鲁斯唐接受了法国文化电台主持人勒努瓦的采访,来谈一谈他的新书《苏格拉底改变生活的秘诀》。苏格拉底通常被认为是西方哲学的奠基人,是一位理性主义者,但也有人相反地认为他是一位基督主义者,认为是他提出了灵魂不朽的概念。鲁斯唐在自己的研究后,他却认为苏格拉底既不是理性主义者,也不是基督主义者,他认为人们对苏格拉底的通常印象其实是其弟子柏拉图所理解的苏格拉底。鲁斯唐还认为,苏格拉底是第一位真正的心理治疗师。拉康也深受苏格拉底的启发,他在研讨班《转移》中就以苏格拉底和阿西比亚德的关系来讨论了什么是爱。鲁斯唐的书现在虽然还没有翻译,但是柏拉图的书我们可以轻易地读到,译者高中的时候听闻其名声买了一套来看,当时并没有看出个什么名堂来,之后我就忘记了这本书。后来,因为研究鲁斯唐的作品,我又重新看了一遍柏拉图,我才发现这本书是多么地出色,我向大家诚挚地推荐这本简单轻松的“心理治疗实录”。对于心理治疗师来说,行动上而非思想上的改变到底怎么才能发生?我们且听鲁斯唐来谈一谈苏格拉底的经验。

(柏拉图全集)  

 (苏格拉底改变生活的秘诀)

弗雷德里克·勒努瓦(下文简称“勒”):今天,我接待了弗朗索瓦兹·鲁斯唐,他将和我们谈论“苏格拉底——萨满还是哲人”。弗朗索瓦兹·鲁斯唐,你好!

弗朗索瓦兹·鲁斯唐(下文简称“鲁”):你好。

勒:您是心理治疗师,正如您所说的,一个精神分析中的异端分子,您待会来和我们解释为什么。您进行了多年关于“催眠”的反思,出版了很多书,其中有一套重要的三部曲,出版在Odile Jacob出版社:《抱怨的结束》《一个手势就够了》《学会等待》,它们使您进入法国在这个领域中最独特的作者的行列。我们今天接待您是因为您最新于2009年出版的书,出版社是Odile Jacob:《苏格拉底改变生活的秘诀》。

为什么我们把这期电台取名为《苏格拉底——萨满还是哲人》,这当然不是您的书的标题,您也很少使用“萨满”或是“萨满教”的表达,但是在您的作品末尾,您引用了Henri Joly的名言:“苏格拉底是最后一个萨满,同时也是第一位哲人,这是人类学历史上公认的真理之一。”我发现这个表达非常有意思,因为我们都接受了法国传统的大学训练和文化训练,我们都知道苏格拉底无疑是哲学之父其中的一个,甚至说,他就是哲学之父。但是“最后一个萨满”,显然大学很少会告诉我们这个。

鲁:是的,大学不会。

(弗雷德里克·勒努瓦)

(弗朗索瓦兹·鲁斯唐)

勒:请告诉我们,这个说法表示了怎么的想法,这对您来说代表了什么?

鲁:这当然很复杂,“萨满”是一个不好使用的字眼,由于萨满是指在一个和自然保持关系的人群中,一个和自然有着特殊关系并且能够进行治愈的人,所以才会存在着完全的改变。但是我想先说,为什么我们可以从苏格拉底想到萨满。有一些文本,它们数量极少,但它们还是和苏格拉底有关......例如,在《卡尔米德篇》中,苏格拉底说有人传授了治疗痛苦的方法给他,可以用来治疗卡尔米德的头痛,他本应该用到某种药草,但苏格拉底实施了某种转变,他不再使用咒语或者药物,他使用了话语。所以说,苏格拉底是一个萨满,他表现得就像一个萨满,我们知道,例如在这个文本中,他自己说,一个色雷斯人传授了萨满的技艺给他,所以他会使巫术。我们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说,但从雅典文化来说,雅典人常常和诡辩家以辩论的形式进行交谈、讨论。哲人身份的苏格拉底和治疗师身份的苏格拉底之间存在着怎样可能的关系呢?苏格拉底式对话的目的是引导对话者不再能思考,这就是苏格拉底式对话中最著名的“窘境”(aporia)。苏格拉底会将它推到极致。有时,我认为柏拉图修改了它,他无法忍受在关于“正义”、“接受法律”、“宗教”的对话录末尾以一个窘境结局,一个无法得出结论的结局。但是也有一些对话录是典型的苏格拉底式对话,例如色诺芬的《回忆苏格拉底》中的苏格拉底和欧绪德谟的对话录,在这篇对话录中,苏格拉底所做的一切就是把欧绪德谟这个自称很聪明的人绕晕,让后者不再能够思考。

 (萨满)   

(苏格拉底)

勒:那么我们是否能用某种方式说,苏格拉底想要给对话者的头脑带来一些困惑?

鲁:完全正确!

勒:这也是我们能在萨满实践或者催眠中找到的东西?

鲁:是的,完全正确!例如,弥尔顿·艾瑞克森,一个伟大的美国治疗师和催眠师,他有一种独特的艺术能够让人们处于困惑之中。为什么?因为治愈中的第一个阻碍就是“思考”,就是“反思”,就是“整理他的思绪”,而苏格拉底做的一切就是为了阻止对话者能够产生一个又一个想法。一个在文本中经常出现的句子:“我都不知道我说了什么了”,为什么?因为对话者从他当下的思考系统中解脱了出来,所以他才能拓宽他的感知范围,从而他才能使自己焕然一新。

勒:我们可以说,他需要学会“放手”(lâcher prise?

鲁:是的,完全正确。这也是催眠中经常被使用的话语:“我不太知道我说的是什么了”。“放手”意味着没有办法思考和解释。我们可以说,西方目前的心理治疗,从几十年前起,主要建立于:“如果我明白了我的症状,那我就能得到治愈了。”而我却认为这根本没有意义。

勒:这就是为什么您是精神分析内的异端分子?

鲁:这就是为什么,在其它人眼里,我是精神分析内的异端分子,但这是一个说来话长的故事,因为这件事不是单独发生的。我个人的精神分析经历是很清楚的,很尖锐的,要知道,在进入精神分析之前,我不能说话,也不能做解释,最后是某种生命力占据了主导(译者注:鲁斯唐被教会开除,失去了耶稣会会士的职位,他在朋友的建议下才开始了精神分析)。也就是说,我们生活在一种压抑的状态中,而这种状态又经常被解释的意愿,被想要理解的意愿所加固。甚至拉康也强调说:“要怀疑你的理解”(méfiez-vous de comprendre) ,之后又说:“要怀疑你那过快的理解”(méfiez-vous de comprendre trop vite ,也就是说,当我们相信自己理解了的时候,我们就以为自己将要改变了,但实际上却正因为这个“理解”,我们没法改变。

勒:同时,是否还要批判“使无意识的东西意识化”的更新无意识的理解过程?它对自己来说是消极的吗?这个过程也许不足以使人改变,但是它是消极的吗?

鲁:它不是消极的,但是是无用的。首先,我们需要解释什么是“让无意识说话”。“让无意识说话”可以发生在梦里,但也可以通过直接地任由本能和生命力浮现而做得,这才是最基本的。弗洛伊德这样定义了精神分析:“Wo Es warsoll Ich werden”。“它所在的地方,我必将在那生成。”有一些过去无意识的东西现在是意识的了,这是意识化。我呢,我认为正好相反,治疗是完全相反的:“wo ich war, soll ich werden”,“我所在的地方,它必将在那生成。”也就是说,主体本身的消失。我不需要为了治愈而成为主体,而是相反,我需要加入到我当下的生活之中,我需要加入到我生命中每一个因素之中,这才是最重要的,在我和我生命中每一个因素一起,进入到当下的生活之后,就好像“我”消失了,这时我才能治愈,也就是说,我回到了我的生命流动中。而这也是苏格拉底的特点。

勒:实际上,这就是为什么您说:“精神可能是我们和生活连接的一个阻碍”?

鲁:对嘛,不是“可能”,而是“就是”一个阻碍。

勒:“就是”,您对思想的批判真的很激进。

鲁:当然!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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