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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泰平:乡土记 —— 麦场

 温馨微语 2021-03-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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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从粮食作物来说,老家平楼,真的算不上一个物产丰饶的地方。

曾经的小米、高粱、黍子、稷子,早已不再种植。一年四季,也就是小麦、玉米、黄豆、红芋四种作物,交替播种。其他,如绿豆、红豆等等,只是在沟沿、河坡、高岗等处的小块地段,见缝插针地点种一片,不成气候,算是点缀。而小麦、玉米、黄豆、红芋四种作物中,上得了麦场的也就是小麦和黄豆,即所谓五月忙麦、八月收豆。所以,麦场一年之中最为忙碌和热闹的时间,当属农历的五月和八月。

困居于城市的高楼之中,回头张望旧时村庄,尽管隔着苍黄岁月的重重烟尘,有些物事反而看得更加分明。即如我村的麦场,过去不觉得有什么特别,现在才发现,每一个麦场都是一片风水宝地。它们往往置身村外,地势高平开阔,通风透气,附近要么有河、要么有塘,大路通畅,绿树环合。我们三队的麦场选在村子西南角,南面紧靠一条东西走向的大路,往西通往京庄集。西边有一条常年清澈、水不扬波的沙底浅河,河岸上一排几搂粗的大柳树。开阔敞亮,得风得水。

麦场,原本不在这个地方。这里原是一片靠近村庄的高土堆子,土质不甚肥沃,年年种植烟草,倒也长得粗枝大叶。麦场迁到这里的那一年,我大约五六岁吧。记得那是个春天,队长永富叔带着一群青壮劳力平整那片闲地,当在高土堆上挖下一米见深的时候,就出现了厚重的大块青砖、小巧的陶罐和宽口的砂盆诸如此类的老物件。那个年头,那些东西,没人在意,没人懂得,更没人稀罕。看着没用,反倒碍事,几个愣头青顺手砸了不少陶罐和砂盆。直到后来有人觉得可惜,捡了几个完整的砂盆放在一边,收工时带了回去,用以给鸡喂食。而那些陶罐,看上去最不实用,几乎砸得光光。结实的大青砖,砸不动且也实用,最后全被各家拉走。我二姑姑当时参加了平整麦场,她也拉回来半车青砖,后来垒猪圈的时候,排上了用场。那些大青砖,在各家的运际,大抵如此,不是盖了猪圈,就是搭了鸡窝。再后来呢,估计满村也找不到一块了。

诸君不必痛惜。那个土堆子,并非古代文化遗址之类。偏僻清贫如鄙乡,即便再穷力往前追溯,也沾不了王侯将相的边际,与那名都大邑也相去甚远。据我多年的研究,那里无非是黄河故道上一个久远村落或者一座乡村窑址的废墟而已。高中读书时,我已经暗暗对历史考古、野外探索产生了兴趣,对那个记忆中的土堆子也早就关注。每当夏日的大雨之后,我都会来到与麦场相接的小河东岸,仔细查勘水流冲刷后的土层情况,捡拾露出的瓷片、陶片,还有铜钱。这样的自觉行动,一直坚持到外出读书的四个暑假。那些瓷片、陶片的原身,皆是民间烧制的实用器物,朴素简洁,造型、图案、上釉都不甚讲究,即便存世,也贵重不到哪去。至于那几枚铜钱,都是清末所铸,历史不算悠久。但是,这些足以证明,我队麦场确是一块好地。后来,我久不在家,我捡拾的那些东西,不知被谁扔掉了,有点可惜。

还是说说麦场上的事情。关于五月间打麦子、八月间打豆子的那两场重要农事,人畜满员,场景复杂,程序繁琐,百般忙碌,我不好表述也说不太清楚,真的绝非三言两语所能概括。单单是麦场上的那些农具,扠子、筢子、木锨、镂钯、扫帚、石磙、落石之类,各有什么用处,又由什么人使用等等,想要说清,皆非易事。现在想起来,当时能上得了麦场且能熟练使用这些农具的,确非一般人员,就像牛屋的饲养员一样要看本领,没有相当的技术那是吃不上队里专门送来的那几顿好饭的。

这时候,三大爷负责饲养的那几头牛是派不上用场的。黄牛们拉着石磙,在厚厚的一层麦子上,慢慢吞吞的走不动,太躁人了。老天不等人,得趁着天好,赶紧把百十亩地的麦子打出来,晒干归仓,才能放心。于是,冠清叔他们的几头灰驴和骡子就闲不住了。冠清叔他们戴着草帽或者包上头巾,冒着骄阳,站在一大片麦子中间,牵着那拖动石磙和落石的牲口,一圈一圈地转啊转,厚厚的一层麦子越来越薄。这时候,牲口和人可以稍事休息。而守在旁边的人,一拥而上,用扠子把刚刚碾薄的麦子又掀了起来。饲养员和牲口再次进场辗压,一圈一圈,麦子再次由厚变薄。如是三遍,碾压结束。麦粒基本脱离出来,而长长的麦秸也就变成了短短的麦穰。那一群人又是一拥而上,用叉子、筢子很快地把麦穰分离出去,另外一群人就跟上来用木锨、镂钯、扫帚等将地面上剩下来的裹着麦糠的麦粒堆积起来。接着,家彦老爷、永亭叔他们几位上场了。永亭叔看准风向,挥起木锨一铲一扬,一道漂亮的弧线飞出去,麦糠飘飞,麦粒落地。地面上,饱满干净的麦粒渐渐积多,家彦老爷戴个草帽走进去,拿起扫帚轻轻挥扫,一遍遍将边缘的秕麦清理、分离出去,草帽上麦粒噼噼啪啪如落雨。

而那一边,已经开始把麦穰堆积成垛。这也是技术活,永和叔、家云老爷都是好手,他们站在垛子中间,一边指挥着一群年轻人均匀地往上翻举麦穰,一边用扠子调整、打平。半晌后,一个浑圆饱满又结实的蘑菇状麦穰垛就堆好了。一个麦季下来,麦场的四周,会长出一片大大小小的形状略异的蘑菇群。那一座座又圆又高的麦穰垛,早已成为一个村庄的温情脉脉的象征或叫标志。我们想念故乡,其实就是想念一个村庄,而想念一个村庄,眼前往往就会首先浮现出村子外面那长着一朵朵硕大蘑菇的麦场。

八月,黄豆进入麦场。翻晒碾压,脱粒扬场,等等的事宜,大抵如五月收麦之情形,只是规模略小一些,人畜也因而得以少受其累。其事不再叙及。

麦场,忙时人畜满满,闲时空空荡荡。特别是到了冬季,从高头刮过来的西北风,顺着小河,扑进麦场,在那些麦穰垛之间穿来绕去,飕飕有声。就连到处乱窜的公狗都不愿在那多停,对着麦穰垛翘起一条后腿,撒下一条细线,便扬长而去。可是,不怕冷的野小子们,一到星期天,便成群结队地跑过来。要么是砸开河里的厚冰,拿出一块,以右脚踏住,左脚蹬地,快速地在空旷的麦场里滑走。要么是,在麦场上开阔处,划出一块方城,人分两伙,用一根粗长、一根短细的木棍刻制的玩具比赛,名为打腊子。野小子们玩的大呼小叫,满头是汗,给冷清的麦场带来许多的生气,也成为村子冬天的一道风景。

旧时乡村欢场的消失,大约都跟集体的解散相伴随吧。土地承包后,麦场也随着分割了。条条块块的小小场地,那还能叫做麦场吗。后来,干脆以地换地,有人就在麦场上盖起了房子。河水也脏了,柳树全伐了。上文说过,麦场原本都是风水宝地,可是,他们这么一来,风水早就没了。

这让我更加惦念起早年捡拾的那一包瓷片、陶片和几枚铜钱了。

作者简介

雷泰平,1968年出生,江苏丰县人,现居徐州。工作之余,偶尔写作。有作品90万字,散见于《散文》《黄金时代》《人生与伴侣》《文汇报》《人民日报 海外版》《华夏时报》《中国青年报》《北京晚报》《羊城晚报》《南方都市报》《扬子晚报》等50余家报刊,被《作家文摘》《意林》《杂文选刊》《小小说选刊》及各类新媒体大量转载,入选多种语文教材及读本。曾获华东地区第13届、14届报纸副刊优秀作品二等奖,江苏省第12届、13届报纸副刊优秀作品二等奖,两度获得“晨报文学奖”。非任何级别作协会员,无任何结集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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