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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与千寻》中的事件-意义关系:一个符号学视角

 欧陆思想联萌 2021-03-12

文|蓝江 

我们可以宫崎骏的动画《千与千寻》中千寻的例子来分析德勒兹的事件-意义的关系。千寻随着父母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而她的父母因为不明就里地暴食被变成了猪。这样千寻在这个世界中的父母-女儿的关系消失了。千寻成为了汤婆婆世界里的不定物,她没有固定的值,也就是说,千寻需要在汤婆婆的油屋世界里生成自己,这个与德勒兹的梦游仙境的爱丽丝有些类似。不过,千寻先后在锅炉爷爷、在小玲那里合作打工,后来与汤婆婆签下了一份协议,成为汤婆婆手下的合法打工者。但是,在汤婆婆的协议上,千寻原本的名字被抹除,而是被称为小千。简言之,在千寻失落在一个新世界,并在这个世界获得一个新身份的构成,构成为一个事件,从千寻到小千的变化,就是德勒兹意义上的事件,而小千是这个变化的一个结果,我们不能简单地将千寻还原为原本的那个懵懂不懂事,甚至有些娇惯的千寻,也不能直接等同于在汤婆婆麾下充当奴仆生活的小千,因为无论是千寻还是小千,都是一个Chronos上的固定值,而不是事件本身,倘若我们要言说事件,只有将这个微分变化中才是可能的,或许,宫崎骏的《千与千寻》的名字所体现的意义,正是对应于影片中所体现出来的意义-事件,即唯有当我们将“千”与“千寻”两个概念并置的时候,事件的归属才能在言说中体现出来。

千寻如果在油屋的世界里,如果她不去锅炉爷爷那里去打工,不跟着小玲去打扫客人的房间,她是否有可能成为后来的小千,或者在成为小千之后,她不是遇到变成污浊怪物的河神,并将河神彻底洗净,恢复河神的真身,如果没有救下白先生,弄清钱婆婆和汤婆婆的关系,并呼唤出白先生的真名——琥珀川,她是否有机会重新从小千变成千寻,并带着自己的父母顺利地离开油屋的国度?答案当然是否定的,在油屋的世界里,仅仅只有千寻一个人是无法形成意义-事件的,千寻无法在那个世界获得必要的实存值,因此被视为不存在。这样,成为意义-事件,不是一种静态地等待事件的降临,成为意义-事件,仍然需要一定的条件。

在这里,德勒兹借用了分析哲学家戴维森的方法,即一种三角形的方式来定位事件。戴维森指出:“至少需要两个点来定位一个思想(或感知)的原因,来定义其内容。我们可以将其视为一种三角形的形式:任意两人在某个既定方向上对感官刺激流做出不同的反应。……如果两人都注意到彼此的反应(在语言意义上的反应,动词反应),每一个人都会将他看到的反应与自己从世界上感受到的刺激关联起来。那么就确定了一个共同动因。赋予思想和言说以内容的三角形是一个完整的三角形。”戴维森使用了一种三角测定关系来确定一个对象的思想与内容,从而让一个漂浮不定的思想和事件可以在三角关系中确定下来,并获得意义。

德勒兹在《意义的逻辑》中显然借用了这个方法,德勒兹说,进入世界的某个奇点,也就是斯多葛学派意义上的aliquid,是一个飘浮不定的单子,它无法从自身中获得意义,即成为一个事件,成为一个事件还需要另外两个因素,即另一个单子和世界的法则。后者我们可以理解为世界的一种超越性规则(或者看成一种超越性函数),相对于世界的一个基础性架构,我们可以用代数符号T来表示,那么在超越性函数T下,对应于两个单子O与O’,这两个单子之间的相互作用,形成T(O, O’)之间的三角形关系,也只有在这个三角形关系中,O的意义才能被确定下来,成为一个稳定的值,即意义-事件。在《千与千寻》的例子中,千寻和小玲,千寻和白先生,千寻和钱婆婆等都可以构成T(O, O’)的关系,而任意的关系都可以确定为意义-事件。为了弄清这一点,我们可以具体分析一下在同一个T下,不同对象结合之间的意义-事件的不同。

仍然以《千与千寻》为例,我们设千寻为单子O,锅炉爷爷为O1,小玲为O2,白先生为O3,面对油屋的超越性函数T,我们可以分别得出如下几个不同的意义-事件值:

SE1:T(O, O1),千寻在锅炉爷爷那里打工搬运锅炉煤炭,千寻的意义与锅炉爷爷构成煤炭搬运工。

SE2:T(O, O2),千寻与小玲一起打扫油屋客人的洗浴房间,千寻被确定为小千,彻底失去千寻的意义,变成油屋的清理员小千。

SE3:T(O, O3)拯救了白先生,消除了白先生身体内诅咒,将白先生恢复为千寻小时候游玩的河流的名称:琥珀川,千寻重新获得了自己的名称,并可以与父母一起回到现实世界。

由此可见,作为单子的千寻,在同一个超越性函数T下,与不同他者单子的结合,会形成不同的意义事件。纯粹的单子,或者纯粹的奇点,是无法确定意义的,它永恒地只能在世界上如同幽灵一般飘浮。让单子成为事件,并具有意义,必须存在另一个对象,形成三角形关系,才能让单子在三角架构中成为意义-事件。

但是,问题在于,在千寻与不同的他者单子构成意义-事件的时候,即在SE1,SE2,SE3,之间存在着一个什么样的关系?SE1,SE2,SE3是否可以在同一个函数T下保持连贯性关系,对于这个问题,莱布尼茨是在一个假定的前定和谐的命题下达成的,也就是说,莱布尼茨的单子论假定了一个前定和谐的有着共存可能性(compossibility)的世界,这个共存可能性是由上帝来保障的。但是,德勒兹那里没有上帝,那么也就没有了莱布尼茨式的前定的共存可能性,没有任何先决条件来保障SE1,SE2,SE3之间的可能性。于是SE1,SE2,SE3之间无法形成莱布尼茨在《神正论》中保障的收敛(convergence)关系,那么有可能形成一种悖论性的分歧(divergence)关系。

这样,德勒兹提出了一个不可共存(incompossible)的世界,也就是说,在单子O与不同的其他单子结合的成不同的意义-事件SE1,SE2,SE3时,无法保障这些意义-事件具有收敛性的关系,甚至有可能形成悖论式的关系。德勒兹说:“作为认知主体的自我,一旦在一个不可共存的世界里进行辨识aliquid,那么aliquid就只能是分歧的”[15]于是,在一个不可共存的世界上,SE1,SE2,SE3不可能共存,这样就需要对不同的意义-事件进行选择,进行析取,德勒兹称之为析取性综合(disjunctive synthesis)。在这个意义上,析取关系对应于合取(conjunction)关系,合取关系表现为集合论上的并集,即在一个超验性法则T之下,不同的意义-事件具有共存可能性,即SE1,SE2,SE3的合取。但合取关系具有严格的限定条件,在莱布尼茨那里,需要以全知全能的上帝为保障的前定和谐作为合取的条件。但是,一旦没有这个全知全能的上帝,即在一个不可共存的世界上,如何来保障不同意义-事件之间的合取?所以,在不可共存的世界上,意义-事件的存在只能表现为析取性综合。析取关系是一种选择关系,是克尔凯廓尔式的非此即彼的关系,也就是说,如果O1和O2是不可共存关系,一旦单子选择了与O1构成为SE1,就不可能同时与O2构成SE2,那么就必须在O1和O2之间做出选择,这就是所谓的析取性综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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