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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心||文质与情景

 杏坛归客 2021-03-13
文质与情
关于文与质的问题
文质又叫情采,诗歌要讲究文与质相符,子曰:“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这就是说文与质的关系。我们说,有质无文,诗必干瘪,不可卒读。如果有文无质,则会流于冗长、徒眩耳目,了无内容,媚俗。文质相当,则彬彬称胜。“采似夏人争弓矢,执一不可独射也”,“诗缘情而绮靡”,“虎豹无文,则鞟同犬羊;犀兕有皮,而色资丹漆”。这里简单解释一下文采或叫文彩,古人说文章,文者水之毂纹,树的纹路等,章,色彩,如花之色、豹之斑、虎之斓。现在我们言文采主要是指文采风华,多通过绮丽的词藻来表现。要做到文质彬彬、情采并重,很不容易。绮丽而不能流于柔弱萎靡,说理要简约,点到为止,不可过于冗长,同时要温润婉转清壮,不能流于枯燥。当然诗不单单文质,还要讲究意、理、文、声、情,意即立意识见,理指事理通达,文指五色成彩,声求五音谐和,情则五味杂具。钟嵘:“干之以风力,润之以丹漆,使之者无极,闻之者动心,是诗之至也。”刘勰:“视之则锦绘,听之则丝簧,味之则甘腴,佩之则芬芳。”陆机:“声音迭代、五色相宜。”萧统:“丽而不浮、典而不野。”“若专用比兴,患在意深,意深则词踬。若专用赋体,患在意浮,意浮则文散,嬉成流移,文无止泊,有芜漫之累矣。”(《文选序》)胡应麟:“文质彬彬,周也。两汉以质胜,六朝以文胜。魏稍文,所以逊两汉也;唐稍质,所以过六朝也。”袁枚说:“其言动心,其色夺目,其味适口,其音悦耳,便是佳诗。”也就是这个意思。
如果说这样讲大家还不觉得有些“玄”有些抽象的话,我们不妨把“文”“质”比作审美,一个女子形体上美不美用流行的话说叫“瘦不见骨,胖不见肉”,如果只是瘦骨伶仃肯定谈不上美,再瘦也要有曲线不是?如果一味肥胖肯定也不美,丰要“珠圆玉润”方为真美。进而言之,纤秾合度,还有个行为举止、谈吐风度,否则只是“木美人”。纤秾合度,举止文雅还不够,还有风韵和学识、神韵和气质,只有这样才能达到极致。古人说增一分则太长,矮一分则太短,傅粉则白施朱则赤,入于诗文也就是“文”“质”的恰到好处。后面讲裁剪的时候,其实也可以参读这个意思。
文与质的争论在很早就有了,特别是六朝,因汉是独尊儒术,所以汉文尚质,但到了六朝以后大一统王朝的破坏,文学却空前的繁荣,梁朝的时候发生过一次争论,裴子野主张尊儒法古,强调质,认为文饰为“雕虫之艺”。而萧纲则认为诗无“丽靡”则不美,提出立身须谨慎,文章宜放荡,强调诗歌的文彩。萧统主张:“丽而不浮,典而不野”,坚持文质并重,他指出:“东京二百载中,惟有班固《咏史》,质木无文。”诗歌是感情的果子,也是智慧的语言,如果光有质无文,则不可能像草木发芽、长叶、开花一样自然绚烂,其作品更不会引起人们的强烈共鸣。写诗不可能写成“民可使由之”(《老子》)“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大学》)“积善成德,而神明自得,圣心备焉”(《荀子》),这是政论是“经”,不是诗;诗也不可以写“郑伯克段于鄢”,这是修史的“春秋笔法”。纵然要议政,也当写成“身多疾病思田里,邑有流亡愧俸钱。”(韦应物《寄李儋元锡》)“一丛深色花,十户中人赋。”(白居易《买花》)“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李商隐《贾生》) “中枢早定平西策,国手难翻劫后图。”(小石源《天意茫茫问有无》)“异代三不足,萧条两相公。”(小石源《雨中谒半山堂荆公石像用折腰体》)纵然是咏史也当写成“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杜牧《赤壁》)“一自牛羊驱塞外,既今牧马带胡音。”(小石源《怀古八首》见后咏史引诗)

关于诗中情与景的问题
同时我们还常常讨论到诗歌写作中的情与景的问题,诗歌离不开抒情状景,特别是以“缘情”为主的词曲更是如此,如果情与景结合得好可以做到相得益彰,所谓“情以景幽,景以情妍”,如果单言情,作品就显得“露”,如果独写景,作品就显得“滞”,所以善于抒情者“寓情于景”,擅状景者“置景于情”。春花秋月、春风春鸟、梨花榴火、巾帕罗衫,一经寄情,就带有了感情,可以让人心动。“野花簇簇开无主,明月窥人过女墙”(《痴人说梦·蘅芷清芬》)“丝绢本为无识物,一经传递便销魂。”(《痴人说梦·帕惹相思》)不同的主题,不同的作者,情景各有侧重,有的长于写景有的长于述情,只要本色便好。元人袁桷认为:“于景也不刻削以为能,顺其自然,以合理之正。”况蕙风说:“盖写景与言情,非二事也。善言情者,但写景而情在其中。”情景是不可分的,只是有侧重点不同而已,一般或以景传情,寓情于景,或情景交融,我们总结一下,缘情写景有以下几种方式:一是借景,王夫之说:“不能作景语,又何能为情语耶?”古人绝唱很多是景语,如“高台多悲风”(引)、“蝴蝶飞南园”、“池塘生春草”、“亭皋木时下”、“芙蓉露下落,杨柳月中疏”、“可堪孤馆闭轻寒,杜鹃声里斜阳暮。”(秦观《踏莎行》)均是;一是半拟人,这一种人物还是很分明,只是将物赋与感情,这一类方法较多,下面谈竹枝词等等都还会说到,如“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杜甫《春望》)“细看来,不是杨花,点点是离人泪。”(苏轼《水龙吟·次韵章质夫杨花词》)“云来岭表商量雨,峰绕溪湾物色梅。”(潘枋《郊行》)“林疏放得遥山出”(赵师秀《数日》)“红杏枝头春意闹”(宋祈《玉楼春》)“云破月来花弄影”(张先《天仙子》)“池塘水满蛙成市,门巷春深燕作家”(方岳《农谣》);一是完全拟人,将物人化,如“泪眼问花花不语”(欧阳修《蝶恋花》),“不管烟波与风雨,载将离恨过江南”(郑文宝《柳枝词》)和“无情汴水自东流,只载一船离恨过江南。”(苏东坡《虞美人》);一种是情与景俱,如杜甫:“水流心不竞,云在意俱迟。”

关于诗中议论问题
上面说了诗词以景语出之为好,纵使是言情或议论也要以景语出之为佳,换一种说法叫文学作品是透过形象来表达作者的思想的,也就是不主张诗中过多地发议论,其实也不尽然,沈德潜就认为:“人谓诗主性情,不主议论,似也不尽然。试思二雅中何处无议论。杜老古诗中,《奉先咏怀》《北征》《八哀》诸作,近体诗中《蜀相》《咏怀》《诸葛》诸作纯乎议论。”但是他同时指出:“议论须带情韵以行。”并举戎昱《和蕃》:“社稷依明主,安危托妇人。”为“亦议论之佳者。”阮阅也说:“徐州《汉兴歌风台》诗虽多,张安道诗最绝,云:'落魄刘郎归作帝,樽前一曲《大风》词。才如信越犹菹醢,安用思他猛士为?’”“临潼《朝元阁》诗虽多,唯陈文思二韵首出,曰:'朝元高阁回,秋毫无隐情。浮云忽一蔽,不见渔阳城。’”(《诗话总龟》)王安石《登大茅山顶》:
   一峰高出众山巅,疑隔尘沙道千里。俯视云烟来不极,仰攀梦茑去无前。人间已换嘉平帝,地下谁通勾曲天。陈迹是非今草莽,纷纷流俗尚师仙。
纪昀批此诗时指出:“二冯(清人冯班)称此诗为史论,太刻。必不容议论,则唐人犯此者多矣。宋人以议论为诗,但不着色耳。此诗经指点出之,尚不至于史论。”从上面几家观点,我们可以得出:一、诗中是允许议论的,但是要和形象的描写相结合;二、议论不能是概念性的,要透过比喻等艺术手法即所谓诗语表达出出来,就是纪昀说的“不着色耳”,意思是作者不把意思直接说出来,也就是我们说诗语时说的“含蓄”。
关于诗“言志”与“缘情”的争论,自《诗》、《骚》以还,几千年间未曾间歇,到唐诗宋词以及词风的婉约豪放一直在争论着,其余波蔓衍已及如今,甚至折射到当代网络。我们认为“言志”与“缘情”,其实是传统诗歌的“文”与“质”,在一定条件下可以侧重,但不可偏废。子曰:“文质彬彬,然后君子。”(《论语》)
作者简介

李汝启,网署小石源主人,一九六四年生于萍北石源,一九八四年毕业于赣南医学院。二00三年创办栗江医院。爱好传统文学,有《小石源集》、《小石源文集》、《萍乡历代诗汇》、《韵藻管窥——中国传统诗歌创作漫谈》、《医藻管窥——李汝启医学论文集》等。中华诗词学会理事、江西省诗词学会常务理事、江右诗社社员、《江右风雅》执行主编、萍乡市诗词学会副会长、上栗县诗词学会会长、上栗县楹联学会会长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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