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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解一次“马六”之谜

 阿里山图书馆 2021-03-27

我的《第六交响曲》将不断产生谜团”,如果这句话确乎马勒所说,那么显然他又一次预言成功了。时至今日,除了音乐本身的精湛深邃外,这部交响曲还蕴藏着比马勒其他作品都要多的令世人津津乐道的谜。


当然,最引发热议的还是其音乐本身所蕴藏的谜——终乐章里的“命运之锤”到底该砸几次,它又是否真的预示了作曲家自己的宿命?谐谑曲和行板乐章到底孰前孰后,又为何可以互换?这两个问题,虽然包括马勒本人以及国际马勒协会已经“盖棺定论”,但并没有彻底平息大家的猜测,争议依然很大。于是“马六”的每一次演出都会带给观众独特的新鲜感和神秘感——因为在走进音乐厅前,你并不知道本次台上的指挥家和乐团对于这些问题的答案。

3月21日晚,上交音乐厅,时隔4年多,上海交响乐团再演马勒《第六交响曲》,指挥家俞峰与乐团又会给出怎样的解读,令笔者着实期待。

只有5个小节,却阴森无比的第一乐章引子一出,观众便开始跟随俞峰棒下的上交一起进入了一个奇异的世界。这里有“死亡进行曲”般的主部主题,也有如沐春风般的“阿尔玛主题”;有展开部中“牛铃段落”高洁、静谧,让人宛如身处天堂般美好,也有将引子、主部、连接部中诸多“负能量”素材并置叠加的再现部高潮,让人仿佛置身炼狱般煎熬。

第二、三乐章,俞峰选择了先谐谑曲而后行板,这倒是巧合地与上海交响乐团上一次(2016年12月)演奏“马六”时荷兰指挥家梵志登的选择一致。有意思的是,上交这次原本准备遵循2010年国际马勒协会修订的标准——先行板再谐谑曲来演奏(节目册上亦如此印刷),俞峰莅临排练后要求改变了顺序。

此种做法自有其充足的理由:从理性角度看,谐谑曲与首乐章的音乐材料具有极高相似度,布局与听感上也较为接近,这就使得谐谑曲像是首乐章的补充与扩展,自然应该作为一个整体大段落而连续演奏(和“马五”前两乐章的情况类似);从感性角度看,首乐章加上谐谑曲的时长,大致与末乐章相当,且这些乐章的戏剧性与悲剧性均相当强烈,而整部作品惟一光明、如梦幻一般的行板作为第三乐章,正好达到平衡前后音乐当量和情绪,并给予乐团和观众一个调剂与喘息的机会。

谐谑曲的几个主题,尤其是插部主题,上交的演奏真是让“高度讽刺性”这五个字拥有了听觉上的具象意义。行板乐章经过前十多分钟的渲染铺垫,在最令人动容的再现部的高潮段落,相信任何一个在现场认真聆听的人都会感觉心都要化了。而当回过神,想想如此这般的美即将在不久后被无情地击碎,一种巨大的感伤又在笔者心中陡然而生。“悲剧将人生的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鲁迅先生的这句话,似乎恰好点明了行板乐章存在于“悲剧交响曲”中的意义。

马勒作品一贯情感浓烈、技术艰深,乐队经过前三乐章的“折腾”,演到此时难免体力和精力会有所下降。而在接下来堪称音乐史上最黑暗、最凶险、最惨烈乐章且没有之一的“马六”第四乐章中,他们却将和指挥一起迎来更大的考验。如何在30分钟音响的洪流中既全情投入又保持三分清醒和节制,使音乐效果杂而不乱、达而不过,对乐队——难,对指挥——更难!

这或许是如今“马六”在我国的上演频率并不低,但由国内乐团担纲的并不多,且多数都是外国大师指挥的原因。确实,也只有像俞峰这样指挥中外歌剧及大型乐队作品都极为成功,经验也极为丰富的重量级指挥,才能真正驾驭一支五管编制的超大乐队且“不脱缰”“不跑偏”,同时使包含浩繁乐思的音乐“不散乱”“不走味”。

伴随尾声摧枯拉朽的恐怖a小调和弦、两个警句动机和弦乐孤寂无力的一声拨弦之后,“英雄”(或者说马勒本人)被彻底击倒。不知道疯狂鼓掌的观众里,有多少人只是单纯被那几下平时难得一见的锤击(本场俞峰选择了马勒本人后来修订的“两锤版”)给“震嗨了”“砸爽了”。千万莫要以为马勒的独特设计只是为了音乐会效果而哗众取宠。毕竟,那一锤锤砸着的,是他肉做的心。

                                                         
 文 | 陈智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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