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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语：我们今天推送这篇文章目的是纪念两位美术界前辈，贺友直先生和陈世五先生。贺友直先生是著名连环画家、线描大师，1922年11月生于上海，卒于2016年3月16日，今天是他的忌辰。陈世五先生是著名画家、装帧设计家，1924年生于成都，1992年去世。现居深圳的川籍书法家陈篁兄初因他大伯父陈世五先生的指点而接触到贺先生的作品，而后一生喜爱和收藏那些小人书，个中有乐趣，且听他娓娓道来…… 我的童年几乎与那次轰轰烈烈的大运动完全交叠，物质的匮乏自不用说，在“文化革命”中文化也踪影难觅，看连环画成为那个时代孩子们非常重要的“文化生活”。我家里的不多几本连环画中就有1962年版贺友直画的三册一套的《山乡巨变》。连环画被称为小人书，大多是供孩子看的，但《山乡巨变》讲的故事似乎更适合大人。书中微妙的人物关系，细腻的心理描写，复杂的阶级斗争内容，是小孩子难以理解的。尽管如此，在那个特殊的时代，这套小人书我不知道翻了多少遍。我不懂书中讲述的故事，也理解不了那么复杂的人物关系，只是觉得书中见不到我所期望的刀光剑影的打仗场面，也没有的抓特务的紧张情节。不过，我对书中那些有趣的人物形象，生动真实的环境描绘依然有着浓厚的兴趣。 这种对图画的兴趣，除了儿童的天性外，可能还源于我受家庭的影响，自幼学画的缘故。父亲喜欢画油画，造型能力非常强。所以，我随父学起了素描、水彩、水粉，油画也有接触。初三到高中那段时间，我开始学国画，临摹过《东周列国志》中的插画，像过去学画国画的孩子一样，临过《芥子园画谱》。我的国画启蒙老师是我的大伯陈世五。大伯是画家、书籍装帧和藏书票设计家，在四川一家出版社做美术编辑，也画西洋画，他的水彩画尤其精彩，1960年代西南西北9省美术联展，他的水彩得过大奖。大伯对中国画颇有见地，他告诉我学中国画要多临摹，而中国画的核心是线条。他把他临的《清明上河图》拿给我作为临摹范本，还借来《永泰公主墓壁画》让我临摹。大伯说如果实在找不到更多好的范本临摹，也可临摹连环画《山乡巨变》。他认为《山乡巨变》线条不错，对学习人物画有好处。 大伯的提示对懵懂的我无疑是一个震撼，没有想到我早已熟悉的这套连环画，竟有这么高的水平，不是一般的小人书。于是，我开始临摹《山乡巨变》，记得当时利用课余时间临摹了30多幅。临摹过程中，我逐渐意识到这套连环画在艺术上的过人之处，对内容也了解得更加深入。《山乡巨变》的线条的确很见功夫，不同的环境，不同的事物、人物用不同的线条来表现，有急有缓，有疏有密，有粗有细。它的环境描绘有细节，有省略，经常配以非常写实的小道具如小孩、农具、家具、厨房用品等，妙趣横生。每幅画页的构图变化多端，完全突破了一般连环画的单一构图模式，全景、特写，以及同一场景不同角度的变化，让人感受到了连环画非比寻常的艺术魅力。尽管很多评论家对《山乡巨变》中的构图变化赞赏有加，而我个人觉得，这套连环画对抒情场景的描绘最令人叫绝。第二册中描绘陈大春与盛淑君谈恋爱那一段，画家用了10幅画页，用舒缓的长线条勾画出梯田、云和树，借以烘托含蓄甜美的气氛，连多次出现的马尾松也是那么飘逸动人。第三册中描绘陷于离婚痛苦中的刘雨生与老实的农妇盛佳秀的复杂情感，画家用了近20幅画页，然而，同样是恋爱情节，这一次画家却把重心放在人物身上，甚至舍弃环境，完全用人物白描的手法，通过人物的动作来表现恋爱中的人物。人物、环境、情感通过线条和构图表现得淋漓尽致，让人不得不佩服贺友直高超的艺术表现才能。 文革后我上了大学，读中文系，画画的时候也就不多了。1982年我大学毕业，先在中学教语文，后来又到广州读书和工作，1991年到深圳工作，离书画越来越远。我最熟悉，最喜欢的连环画《山乡巨变》连同我的临摹作品，经几次搬家，也不知被父亲扔到哪儿去了。然而，从临摹《山乡巨变》至今几十年，这套连环画和它的创作者画家贺友直一直深藏我的心里，我总在寻找机会更深入了解《山乡巨变》与贺友直，收集与其相关的资料和出版物。 2002年，我从网上得知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再版《山乡巨变》的有关信息，于是联系并邮购了两种开本的《山乡巨变》，又陆续买了贺友直画的《李双双》、《朝阳沟》，以及收录有贺友直绘《十五贯》、《棒打金玉奴》等作品的《中国古代传奇话本》。我的好友李跃飞还帮我联系上了贺友直先生，并托人将我购得的这几套书带到上海，请已年逾八旬的老先生为我题名留念。当收到贺先生签名的连环画时，我摩挲着书页，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先生创作这一作品是在半个世纪前，也就说它几乎与我同岁，对它的珍爱伴随我的一生，得到先生的签名令我喜出望外。近年来，我又陆续寻到贺友直先生画的《新结识的伙伴》、《辣九皮子》、《白光》、《杂碎集》、《贺友直自说自画》、《贺友直画老上海》、《弄堂里的老上海》等连环画和画册。 先生的作品众多，难以尽收。《山乡巨变》1963年获全国美展连环画一等奖，可说是先生艺术声誉的巅峰。然而，我们认真阅读他后来各个时期的作品，就能感觉到他对连环画艺术无止境的追求，时代大环境也在他的作品中留下了痕迹。直到2002年买到新版《山乡巨变》时，我才知道1965年出版了连环画《山乡巨变》第四册。现在细细对照第四册和前面几册，我发现第四册好像画得比较匆忙，线条没有前几册来得细腻，细节的处理也不是那么讲究。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作者是在不曾间断的各种政治运动中完成这一册的创作的，人们似乎能从中感受到即将到来的暴风骤雨。 多年寻书的过程有我对少年时光的怀念，更有由书及人对艺术和艺术家的尊重。我与贺友直先生从未面晤，看他的画，读他的书使我对先生有了更多的了解和认识。他执着、坚定，由一个小店员自学成为一位连环画大家。他不慕虚名，不图金钱，坚持在连环画的领域耕耘。他的幽默风趣为他的作品创造了特有的趣味，使他笔下的人物和场景活灵活现。正是由于对生活的热爱，还有幽默风趣的性格，使得先生历经磨难仍能享受生活的乐趣。据友人说，先生高寿，与夫人相依相伴，居住在大上海一间50多平方米的逼仄小屋里，一杯小酒，两碟小菜，生活怡然自得。2016年3月16日先生在上海瑞金医院去世，享年94岁。今天正好是贺友直先生去世五周年的忌辰，发表此文表达我的怀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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