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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州作家】乐悠悠:难忘拾柴火的辛酸岁月

 中州作家文刊 2021-04-01

  中州作家,从文学到美学【No.763】

难忘拾柴火的辛酸岁月

河南南阳      乐悠悠

我小时候,生活在农村,那时普遍贫穷寒酸,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常年缺吃的,少烧的。

俗话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我六七岁就开始拾柴火了。拾柴火是农村娃儿们的必修课。

那时,村里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拾柴,柴火成了紧缺品,自然显得非常金贵。

转眼间,六十年过去了。记忆的闸门时有在不经意中叩开,思绪在曾经的岁月中游走,人生中难以忘怀的片段,便会悄然而至,扑面而来。然而,最让我记忆犹新的,是当年拾柴火的那段辛酸岁月,时常在眼前浮现。

那年头,各家各户都在“灶火”(厨房)里盘有“锅台”,即“地锅灶”,农村人用柴火做饭都烧土灶,老家叫“烧锅”。烧锅做饭,唯一的能源燃料就是“柴火”。所谓柴火,亦可写作“柴禾”,指的是能燃烧,以提供热量的树枝、秸秆、杂草、谷糠等。

原始的村庄很有韵味,每当开火做饭时,一家家炊烟袅袅,徐徐轻烟回旋上升,好似一条绸带,随风飘拂,古老宁静的村庄更显一派人间自然风光。家家户户门前的“柴火垛”,远远望去,高高低低大小不同,亦是农村一道靓丽的景观。

在那农耕年代,农业生产很传统,没有化肥、农药,农作物产量很低,庄稼的生物产量自然亦很低。再者,麦秸、红薯秧、豆秆、豆秧、角皮等这是牲口们的饲料,绝不能当柴烧。

上世纪七十年代初,老家用上了“白桐灌”,渠道纵横,水源丰富,上级要求我们生产队多种水稻,结果柴火更不够烧。

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柴”排在第一位,这是老祖宗早就排好的顺序。农家人还有 “只看门前草,便知屋中宝”“借米不借柴” 等俗语。这些老辈子传下来的祖训,有其非同寻常的意义。我不禁从样板戏《沙家浜》的一段唱词中得到升华:“只要你说出他的名和姓,刁德一我保你从此不缺米和柴。”看来“柴”比金钱更诱人。

那年月,闺女们找婆家,没见面前,不用找人打听,先偷偷到你家房前屋后转一圈,只看你家的柴火垛大不大,就知道这门亲事成不成,这是不成文的秘密。柴火垛大的人家,勤劳朴实,会持家、会过日子。柴多粮多,“吃陈粮烧陈柴”,肯定是个富裕户。否则,柴火都烧了这顿没下顿,谁家姑娘愿到你家受罪。你甭说,这方法还真有效,我村有个叫二叔的,就是在二婶相亲那天,将邻居家的柴火借来,跺起了大柴火垛。哎!这门亲事还真成了!还有的媒人许愿说:“你家闺女过门后,婆家说不让她拾柴火。”柴火,成了谈婚论嫁的筹码。

在那个家家户户都缺柴的年代,拾柴火,柴火垛,诠释着庄户人家的殷实和富足,关系家庭的门面,影响家庭的声誉,甚至关联一个家庭的未来,成为农人们显摆的名片。

我上小学时,每年秋季学校也安排有拾柴火任务,以备冬季烤火取暖。

那时,种罢麦以后,农村常常有外出挖河、修路、修渠等做工任务,每人不仅要兑粮,还要兑柴火。农人们对待柴火和粮食是同等看待。生产队每年分的桃秆(高粱杆)、玉米杆、花柴(棉花杆)、芝麻杆、包谷胡(玉米芯)等柴火,都与分粮一样按工分、人头分配。就连那些场院里扫起的碎草、糠末子也是很公平的分成一堆堆,各户也都干干净净一点不剩地拉回家。

遇到天阴下雨天,连个引火柴都没有,很多家庭没烧的,做不成饭。有的家庭将心爱的家具毁掉做柴火;有的用本来紧缺的红薯干烧锅做饭;邻村有一家用祖辈珍藏多年的三本古书做顿饭。这些曾经的往事,不堪回首。

阴雨连绵天最难为的是家庭主妇,遇到半湿不干的柴,不起火苗,沤出的全是白烟,需要趴到锅道口不停地用嘴吹、扇子扇,烟熏火燎,狼烟大冒,她们被呛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半天烧不开一锅水。有的丈夫因嫌妻子做不熟饭而埋怨、生气、打架,甚至闹离婚的也大有人在。柴火,成了与命相连的东西!

从记事时起,可以说,我家每年的柴火比上不足,比下还是绰绰有余的,家中从没断过烧的。母亲是个勤快人,她争刚要强,非常勤劳,每天收工回来,从不空手。她常常利用生产队干活歇歇儿时,在周边捡一些秸秆根茬、杂草、枝条、树叶等带回家。遇到阴雨天,提前将灶火内抱满干柴,做到有备无患。受母亲的影响,我们姊妹们自然养成了拾柴火的习惯。

拾柴火,要有应手的工具。柴火种类不同,所用工具不同。主要有:铲子、镰刀(长把镰、短把镰)、铁耙子(又叫粪耙子)、搂筢(大搂筢、小搂筢)、抓勾,镢头、镢锛(短把锄头、挖掘儿)、疙瘩头儿等。运柴火的主要工具有绳、大萝头、扁担(或勾担)等。有时拾一大捆柴拿不动,就借牛把儿收工时的光,放在拖车上拉回。搂筢是用竹子做成,小筢子10-12根齿,大筢子24-26根齿,小筢子一般是和竹竿连体的,小筢子也有用粗铁丝制成的。有些工具,如筢拍、小搂筢、抓勾、萝头等都是我亲手制作的。萝头用白蜡条、紫穗槐、荆条、柳条编成,这活我都熟练。当时我家置买的拾柴工具样样都有,大筢子现在仍然保存完好,悬挂在老屋的二梁上,每次回老家,我总要情不自禁地领着孩子们去看上几眼,既亲切又伤感,勾起我酸酸的思索、深深的回忆,并提醒我,别忘过去的苦,珍惜今日的甜,知足常乐。

拾柴火一年四季都有,谁勤快、谁拾得多归谁,最佳季节是盛夏和后秋。作为农村人,春不得避风尘,夏不得避暑热,秋不得避阴雨,冬不得避寒冻,四时之间,总在不停为拾柴火操劳。

春季和初夏主要是刨草根。刨草根要用铁耙子,重点是茅草根或疙疤草根。刨草根专捡沟边、田埂处,那里长着的茅草多、根系发达,盘根错节,一耙子下去,能刨出一团茅草根。刨茅草根是个力气活,边刨还要边把土搜净,那时我年纪小,体力弱,没力气,刨一晌最多能刨一萝头,晒干后能做一两顿饭,这对家庭来说也是个不小的帮助。

夏季柴火较多。首先麦子成熟了,生产队按人头分几垄,一家人常常半夜就下地薅麦,薅下的麦子捆成麦个子,背到地头,用铡刀铡去麦穗归集体,剩下部分作为柴火归自己。麦收后用大筢子带上筢拍搂麦叶子,一晌能搂一大挑子(两捆)。接着就是薅麦茬根,薅麦茬根主要用两只手,薅一晌手上常常磨出大血泡,但为了抢季节拾柴,谁顾得这些。

进入盛夏,镰刀和铲子派上了用场,这时是割草和镪草的关键时节。空闲的荒地上,长了一层草皮,不等草长老,人们就开始行动了,镪了一遍又一遍,满地遍野光秃秃的。酷暑的午后大家舍不得休息,头戴草帽,脖子上搭个白毛巾,带上铲子、镰刀,深入到田间、地头、沟边、坟园、河沟,在伏天的烈日下弯腰弓背,不停地劳作,晒得身上火辣辣的,累得汗流浃背,真可谓“力尽不知热,但惜夏日长。”黄蒿、野艾、驴杆棍、益母草、毛苍子、茅草等野草需要用镰刀割。在路边、河坡、坟园等平坦开阔的地方,匍匐生长的疙疤草要一铲子一铲子镪下来,经一两天晒干后,用小筢子搂成堆,打成捆,挑回家上跺,这些工序我仍刻骨铭心。

秋季各类作物都成熟了,柴草比较多。黄豆叶要用大筢子带上筢拍搂,但黄豆叶比较抛,不易打捆,不易上跺,可堆放在灶火里,直接烧锅。待地犁耙之后,正是拾高粱根、玉米根、芝麻根的好季节,首先要将这些根茬疙瘩撂成堆,然后用疙瘩头将泥土敲打干净,这也是不错的柴火。霜降以后一场苦霜,再坚强的落叶阔叶树,如槐树叶、杨树叶、椿树叶等各种树叶都会落叶,这时是扫树叶的黄金时节,我们带上小筢子、扫帚先搂成一堆堆的,然后用萝头或大包单运回家备用。

冬季里场光地净,能拾的柴草不多。霜降过后,找椿树捡“椿格棒儿”,然后捆成捆保存,椿格棒儿舍不得烧锅,主要是下雪天烤火用。我家离河边不远,每到十冬腊月,天寒地冻,青霜白露,杂草枯萎,河坡里的草冻得较脆,一折就断,很容易用筢子搂下来,这是搂草的最好时节。天不亮我就早早起床,趁着清晨的霜冻,我拉着带筢拍的大筢子,昂头撅屁股用劲向前拉,那筢齿勾起地面的杂草,发出“啪啪啪”响声。就这样,我一步步地走,一趟趟地来回不停地搂,一大早能搂好多啊!可谁知在那寒风刺骨的数九寒天,冻得我的头发上、衣服上全是白花花的冰霜,一停下来,满身的汗水被河风一吹,瞬间浑身冰冷冰冷,每年冬季手、脚、耳朵常常被冻烂。

拾柴火只要去发现,都可以做到满载而归。记得有一年的深秋,有一天夜里挂大风,早上我去学校上早自习,看到路边的沟里刮了很多树叶,我赶紧跑回去告诉母亲,她喊上姐姐,带上筢子等工具,那一次拾了好多,邻居们都很眼气。还有一年我无意中发现,生产队夏季交公粮,用筛子筛出的涩萝秧籽都倒在场边的沟里,没人注意,我用筐子将它擓回家,在锅道里多加个漏火箅子(因涩萝秧籽很小,以防漏掉),进行改造,又按上风箱,谁知这小小的草籽火苗很旺,呈蓝色,每顿饭用量也不多,很好用,第二年也有人开始效仿了。按现在说,应该申报发明专利奖啦!

拾柴火,是农家人经常惦记在心里的重要事。哪里草多、有好草,庄户人都心知肚明。平日里下地干活或外出走路,总把观察到的好柴、好草记在心里。村里有一个真实的故事,说来好笑,那时夏季晚上,人们都到生产队打麦场上乘凉睡觉,半夜十分,有户孩子在睡梦中大声喊道:“爹!爹!这里有片好草!”拾柴火已成为人们梦寐以求的美梦。

似水流年,日月如梭,一晃几十年过去了。那段拾柴火的辛酸和磨难依然历历在目,对我来说记忆太深刻了!

现在,农村生活天翻地覆,“电灯电话、楼上楼下、洋犁子洋耙。”的梦想早已实现。烟熏火燎已成往事,如今农民家里普遍用上了电饭锅、电磁炉、液化气、天然气等新型能源和厨房电器,做饭既方便又卫生,省时省力还不污染环境,昔日的土灶台已基本无人问津。多么温馨而又难忘的乡村岁月啊!

值此,我很感叹!如今的柴火,成了人见人嫌的多余货。禁止秸秆焚烧,成为各级政府的工作职责。很多官员因禁烧不力而丢掉了官帽,还有很多农民因焚烧秸秆而受到惩罚。在此,我不禁呼吁,要加快秸秆综合利用研究步伐,还秸秆清白,让秸秆继续造福农民,让秸秆在乡村振兴中做出新的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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