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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幻的洁净和现实的肮脏》 ——《红楼梦》《百年孤独》之比较 曹雪芹见证了一个家族的盛衰，备尝人间冷暖、世态炎凉，于是呕心沥血，把满腹辛酸哭成半部“红楼”，一部《红楼梦》凭借博大精深的思想蕴涵，天然浑成的艺术成就，无可置疑地登上了中国古典小说的巅峰。 马尔克斯从另一个家族的盛衰中获得了启示，通过血腥的暴死、怪异的疯狂、畸形的乱伦，把拉丁美洲百年的历史进程诉诸笔端，其著作《百年孤独》凭借其史诗性宏大构思，魔幻现实主义的艺术手法，赢得了全世界读者的盛誉。两部名著对比阅读，笔者读到的是虚幻世界的洁净和现实社会的肮脏。 飞尘不到的大观园和连石狮都肮脏的贾府 曹雪芹笔下的大观园，马尔克斯书中的马贡多，都是作者倾注满腔真情，寄托一切希望着力最深的清洁的伊甸园，看似真实的存在，实是太虚幻境、世外桃源。这伊甸园一墙之外，阴霾蔽日、雷声滚滚，鸡飞狗跳、豕突狼奔，人哭鬼嚎，物欲横流，给人不真实的感觉，确是冷冰冰、血淋淋的真实世界。 大观园因迎接一位妃子建造，又分配给另外一些冰清玉洁的女子居住，沁芳亭，朱栏白石，绿树清溪；蘅芜院，荷叶田田，藕香阵阵；潇湘馆，翠竹葱葱，桃花灿烂。这便是贾宝玉理想世界“太虚幻境”的人间投影，这里人迹罕至、飞尘不到，给整部红楼罩上了梦幻飘渺的气氛。 大观园是一所女儿们与外面世界隔绝的园子，在这清洁的国度，水做的女儿们过着无忧无虑的逍遥日子——女儿们最好永远保持她的青春，不要嫁出去。大观园在这个意义上可以说是保护女儿们的堡垒，但这个堡垒，只存在于理想之中，并没有现实的依据。 贾府的世界是龌龊不堪的。如柳湘莲的名言：“你们东府里除了那两个石头狮子干净，只怕连猫儿狗儿都不干净。” 以致曾跟老太爷打天下的焦大痛骂：“那里承望到如今生下这些畜牲来！每日家偷鸡戏狗，爬灰的爬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 贾赦强纳鸳鸯为妾，秦可卿淫丧天香楼，贾珍诸人整日聚赌玩娈童，王熙凤飞扬跋扈却在贾府操持大权，薛蟠打死人后躲在贾府，背信弃义的贾雨村把贾府当做靠山，丫鬟婆子在贾府过着卑微的生活，命运不能自己掌握……随处可见的侈靡，俯拾皆是的悲剧，氤氲弥漫的腐朽气息。 可是令我们痛心，更令曹雪芹痛心的是大观园这个理想世界是建立在最肮脏的现实世界基础上的，它的前身是宁府含芳园，其中的竹树山石以及亭榭栏杆等物，多是从贾赦住的荣府旧园挪用过来的。贾赦的龌龊，虽在《红楼梦》中一再避讳，却不言自明。 神奇美丽的马贡多和腐朽堕落的殖民镇 吉普赛人到来之前的马贡多是一个只有二十户人家的村庄，坐落在水流清彻的河边，这些水流沿着洁白而巨大的像史前时期的化石蛋一样光滑的石床向下流。 这块天地是如此之新，许多东西都尚未有名字，提起来还得用手指指点点。在许多村庄中，马贡多是最有秩序的一个。那是一个幸福的村庄，那里没有一个人超过三十岁，也从未死过人。 这个村子隐没在辽阔的沼泽地里，环境闭塞，它是布恩地亚第一代及二十多户亲友怀着冒险精神背井离乡开拓创建的，是人们的逃避，是无形的空间的隔绝。 但神奇美丽的马贡多却渐渐散发出腐朽的气息，日渐堕落。 最早打破马贡多这个世外桃源的和平与幸福的是以黑尔基阿德斯为首的吉普赛人，马尔克斯以形象神奇的笔触描写了殖民者的掠夺：吉普赛人拖着两块磁铁挨家挨户地走着……铁锅、铁盆、铁钳、小铁炉纷纷从原地倒下，木板因铁钉和螺丝没命地挣脱出来而嘎嘎作响……跟在那两块魔铁后面乱滚。 就是这两块小小的磁铁，布恩地亚用一头大骡子和一群山羊换了下来，后来两块磁铁再加上三枚金币成为换取放大镜的代价。 为了看一下在马贡多从未见过的冰块，他们每人需付给吉普赛人五个里亚尔，摸一下价钱还要加倍！殖民者贪得无厌的嘴脸不是被活灵活现地勾勒出来了吗？ 马贡多作为一个乌托邦式的村庄，随殖民者而来的是所谓的外部世界的物质文明：妓女、赌博、醉汉、斗殴和死亡，以及大白天就在吊床上当众乱搞的丑恶现象。 不错，马贡多曾经拥有过幸福，是一座用“晶莹夺目的材料砌成”的纯洁的冰城。但自从吉普赛人带来了望远镜，用科学缩短了距离，马贡多就已经进入了殖民者掠夺的视野，再也别想有安静的生活。 马贡多在短时间里发生了那么多的变化，以致马贡多的居民已经认不得自己的市镇了。 现实与虚幻的融合点 通灵宝玉和神奇的羊皮书是现实与虚幻的融合点：贾宝玉是通灵宝玉的肉胎凡身，镶嵌在大观园的洁净世界，又迷失在尘世的声色犬马之中；贾宝玉和林黛玉在太虚幻境的灵河岸边有一段刻骨铭心的“木石前缘”。 贾宝玉口含宝玉而生，又在身染重疾之时被宝玉救了一命，因此，通灵宝玉就成了贾宝玉的化身，贾宝玉则是它在尘世的幻形。失却了理想世界理性之物的宝石陷入了痴呆状态，这恰恰给金玉良缘的实现以可乘之机，绛珠仙子也在世俗的金玉良缘中还了一生的眼泪，香消玉殒。 洁净的理想面对龌龊的现实，只能是原本洁来还洁去，此后，探春远嫁，妙玉遭劫，巧姐被卖，惜春独守青灯，现实世界的一切力量则不断地在摧残理想世界，直到完全毁灭为止。正应了“忽喇喇似大厦倾，昏惨惨似灯将尽。”“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起初，在良诺上校等人眼里羊皮书不过是一堆垃圾，发出难以忍受的腐烂的气味。这就像《红楼梦》中的宝玉，是大荒山无稽崖青埂峰下的那块被女娲娘娘遗弃的“顽石”，已经失去了补天的神力。 羊皮书一度被束之高阁，弃置不用，卖来卖去。直到第四代孪生兄弟看出了马贡多正在逐渐走向世界末日，为了摆脱恐惧、拯救马贡多的未来，他们开始钻研羊皮书，懂得“必须解开预言之谜，这样他们就不会完蛋。” 经过几代人前赴后继的努力，终于明白了马贡多的历史悲剧，但为时已晚。世外桃源马贡多已经走到历史的尽头，被现实世界的文明罪恶无情地击碎了。 《红楼梦》和《百年孤独》都充满着荒诞奇幻，但其隐喻象征又都是最接近现实的，是表现现实的艺术作品。所以，曹雪芹的辛酸，马尔克斯的孤独，都值得我们细心体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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