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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汉林:永远的怀念 | 散文

 文学天空 2021-04-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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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之窗:

易洪昌老师是我四十一年前师范学校毕业刚参工时结识的一位老师。他中等个子,大大的脑袋上贴着一张圆胖且略显紫红的脸,声音尖细而略带沙哑。那时他大约四十四五岁,可已经办理了退休。因为在那个时候,国家有项特殊的政策,那就是国家工作人员退休了,子女可以顶替安置工作。可就在那个时候,那项特殊的政策马上就将取消。所以很多四五十岁的工作人员就不得不提前退休,以使自己的一个子女能顶替上岗端上“铁饭碗”。那时易老师的大儿子正在读高中,为了顶替,也只好终止学业,顶替父亲的工作,在中心校当了老师。

易老师虽然办理了退休,但由于当时非常缺乏老师,所以上面决定将他们那些没到退休年龄而退了休的全留下来,继续任教,以解决师资严重不足的问题。易老师便继续留在他安家的那个村同时也他以前工作的学校任教,并且继续负责学校的工作。易老师为人热情和善,特别能体贴照顾人。尤其是对我这种刚参加工作离家又特别远的年轻人,更是关怀备至,体贴入微,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

那时我师范毕业,被分配到他们村小学任教,除了半箱子书,一床被子,饭碗脸盆等极其必要的生活用品外,其余什么都没有。我到任后,易老师见我是农村穷困家庭的孩子,所缺的生活用品很多,便从他们家给我拿来了大量的生活用品,比如小铁锅,铲子,小斧头,砍柴刀,火钳,甚至瓦缸都拿了两个,一个腌泡菜,一个装盐菜。凡是生活上比较重要而我所没有的,他都给考虑得特别周到。

在我之前,那所学校共有四位老师,有三位包括易老师是本村的,另外还有一位跟他一样办了退休手续却继续留下来任教离家比较远的老教师。每位老师都有一份校园地用来种蔬菜。我去了后,负责学校工作的易老师并没有从其他几位老师那里收回一些校园地来分给我,而是把自己的那份校园地全部给了我。有几块地里还种了青菜和土豆。因为是春季,青菜正是收获季节,我叫他把菜收了,可他怎么也不收,一定要留给我,他还帮我收割,并教我怎样晾晒。晾干了,还帮我做盐菜。他见我没有劳动工具,又从他家里拿来了锄头、撮箕、粪桶一类的种菜的工具。

我是上世纪七十年代“十年动乱”结束恢复高考的当年考进师范的,由于是春季三月入学,当然毕业也是在春季了。易老师见我和那位住校的张老师做饭缺燃料,他就组织全校学生春游学校附近的松林坡。一方面让学生亲近大自然,培养他们热爱大自然的情感。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安排学生在春游过程中,每人捡一捆干柴,带回学校,以解决我们两位住校老师做饭的“缺柴”之忧。全校一到五年级五个班,近二百名学生,一趟春游下来,一捆捆干柴堆得像小山似的,一学期结束,才烧了很少的一部分。

易老师见我离家远,星期天不能回家,而那位住校的张老师却回家了,觉得我一个人在学校有些孤单寂寞,就叫我去他家帮他突击农活。其实我心里明白,易老师家是根本不需要人突击农活的,他们家六口人,他家属张姨是一位特别能干特能持家的中年妇女,四个孩子,老大上班了,离家近,跟易老师一样“开通学”,早晚都有较多的时间做家务干农活,老二读初中,老三读五年级,老幺读三年级,几个孩子连同易老师早晚都能帮家里做些事。他们家承包的土地也不多,他们一家人就足以能打理好的。易老师是特意叫我去他家,免得我一个人孤寂无聊。更重要的,是为了给我做好吃的。如果实话实说,又怕伤我面子,就以此作为托词。那个时候,粮油肉都凭票供应,说实在的,每月不到三十斤口粮,一斤菜油,半斤猪肉,像我这样二十多岁的年轻力壮的小伙子,这份供应粮,半饥半饱都算不上,那种饥饿感以及严重缺乏营养的状况,易老师就像一位慈祥的父亲,那是看在眼里,痛在心里!

星期天去易老师家,大多时候都没有什么事可做,只是农忙时帮助突击下农活。去到他家,可忙坏了张姨。每次去,她都要给我做很多好吃的。饺子、包子、汤圆、腊猪肉、腊排骨、腊香肠……每一次都让我大饱口福。在他们家,我吃到了很多我从未吃过的美味,比如蒸饺,肘子,就是在他们家第一次吃到,并且还是易老师亲手做的。

易老师看上去非常普通,仿佛没有什么大的能耐,可实际,在他身上有很多特殊的本领。就拿厨艺来说,不知道的人根本不相信他会做饭,更不说有什么“厨艺”了。在与他相处的那些日子,我可算是领教了易老师精湛的厨艺。他做蒸饺,与其他人的做法是不同的。一般的做法是用冷水调面,和面会感觉非常的费力,要使劲的揉好一阵,面团才会显得柔和。易老师呢,他用开水加一些冷水汤面,和面就非常的容易,要不了几下就可以把面团揉捏得很柔和,做出的面皮包饺子也不会破烂,蒸出来的饺子非常柔软且很劲道,特别的好吃。他包包子包饺子的速度特别的快,六七个人吃的包子饺子,从和面,制作陷儿,到包好,整个过程,就他一个人,也不过半个小时就弄好了。他切的土豆丝可以穿针,那是我亲眼见过的。

别看易老师那矮而胖的样子像举重运动员,他可是个游泳高手呢。听别的老师讲,在我去之前,有一年全学区教师举行了一次游泳比赛,四十多名老师参赛,其中二三十岁的年轻老师居多,那时易老师已经四十岁了,在报名的时候,很多老师看着易老师的身材和他的年龄,都劝他就别报名参加了,易老师只是笑笑说,“试试吧,重在参与嘛。”谁也不会想到,比赛结果,冠军竟然落到了他身上。

我去易老师家做客,发现了一个非常奇怪的现象。他们家是在一个大院子里,大约住了七八户人家,除了他,其余都姓张。原来那六七家都是一个祖上传下来的,甚至还有两家就是他的娘家,一家是娘家大舅子,另一家是岳父母带着一个没成家的小舅子和没出嫁的小姨子。整个院子里人见了易老师,都称他“老易”,即使是他的小舅子和小姨子,也是如此。听人讲过,易老师本是渠县人,师范学校毕业后被分配到了南江,然后又被县教育局分配到现在所在的赶场乡,最后被分配到现在安家的梁家坪村小学任教,经人介绍,与现在的妻子结了婚,从此就再也没调动过,在这个村扎下根来。相当于他在娘家居住地安了家。整个院子的人,应该说都是他最亲的亲戚,称他“老易”,我怎么也不能接受。当然长辈或者年纪比他大的平辈如岳父岳母和比他大的舅子这样称呼他,还可以理解。其他那些年龄小的或者晚辈那样叫他,可我怎么也接受不了。比如小舅子小姨子,怎么也该称呼他“哥”“姐哥”,或者叫他“易老师”。叫他“老易”,我就弄不明白其原因了。初到易老师家,听到这样的称呼,我想来想去,最后找了个理由,觉得肯定是易老师长相太过一般,而且性格也过于温和,温和得有些软弱甚至懦弱,而他妻子张姨无论身高身材长相,还是持家的本事以及待人处事的能力,都特别的出类拔萃。肯定是他的娘家人觉得易老师跟他们张家的姑娘根本不配,也就不配称“姑爷”“女婿”“姐夫哥”之类的了。叫他“老易”,完全有一种瞧不起、轻蔑的意味。但时间一长,我慢慢发现,我的这种理解完全错了。因为院子里所有人看到易老师放学回来了,老远就会给他打招呼,“老易,放学了?”,“老易回来了?”,并且满脸笑容。甚至很多时候,院子里人还毫无保留的向他请教自己遇到的一些疑难问题,比如孩子高考填报志愿的问题,房屋改造如何设计的问题等等。凡是别人询问的疑难问题,易老师也总会经过一番认真的思考,毫无保留的把自己的意见或想法说给对方。还有,夏天的晚上,晚饭后收拾完活儿,几乎每家的大人孩子都会拿出凳子坐在院子里乘凉。这个时候,易老师便会把他白天泡好的一大壶浓茶放在一张小桌子上,有时还会端出一茶盘瓜子,供大家享用。一院子的人在一起喝茶嗑瓜子聊天,那种其乐融融的气氛,简直就是一个温馨和睦的大家庭。看到这些,我终于明白,院子里人称易老师叫“老易”,并非我想像的那样,有轻视看不起的意思。这样称呼,完全是因为易老师的可亲可敬,不摆架子,还有他的真诚热情。“老易”俩字,看似有些轻鄙,可实际呢,所有真诚、信任可亲、可敬等等一切最淳朴最美好的感情,都包含其中了。

易老师不仅待人特别真诚热情,他在教学工作方面,也没有半点含糊。为了备课批改作业,通常熬到大半夜才休息。听别的老师说,他所任教的班级,期末统考或者升初中考试,常常在整个学区都是名列前茅,特别是数学成绩,至少是前三名,好几次还拿了第一。

在易老师身上,我学到了不少教书育人的知识以及待人处事的方法。

遗憾的是,我跟易老师一起工作了一个学期,我就被调走了。那是因为本学区一所村办初中缺老师,我调到了那里。

我离开时,要把易老师送我的所有东西包括生活用品和劳动工具还他,可他怎么也不要,他说我到了新的学校,那里同样没有食堂,需要自己做饭,同样有校园地,需要劳动工具,这些都用得着,你就不用花钱去置办了,刚参加工作,钱也不宽裕,能省点就省点。我再三推辞,他却执意要我带走,没办法,我也只好留下了。

那是秋季开学的日子离开的。因为我当时的学校和新任教的学校两地没通公路,“搬家”只好靠人力。请乡村那些成年劳动力是需要付工钱的,易老师就找了他任教的五年级的七八个个子大力气好的同学,在他的带领下帮我搬运的。

新的学校离易老师家不远,大约只有半个小时的路。在那里任教的两年间,礼拜天闲得无聊,我还去过他家几次。也不知怎么,我去易老师家,真有一种回家的感觉。他和他妻子张姨对待我,真像自己的亲生父母一样。那种真诚和热情,可以说,没有半点应付式的,而完全是一种掏心掏肺的象对待自己儿女一样的关爱呵护。还有他的儿女们,也像他俩一样特别的真诚热情,简直就把我当成他们的大哥哥了。每次去,他们都会像以前一样,做出最美味的饭菜招待我,关心我的“个人问题”,并托人为我牵线塔桥。

我任教的那所村办初中,由于生源和师资严重不足,两年后就停办了。我被调到了一所乡镇中学。由于两地相隔较远,再加之为教学工作和家庭事务所累,从那以后,就极少去过易老师那里了。那时候,也没有手机一类的通讯工具,因此也就几乎失去了联系。

又过了好些年,我从易老师亲戚那里打听易老师一家的情况,却听到了一个让我特别意外的消息,易老师因患肝癌已经去世了。这消息无异于晴天霹雳,让我特别震惊,深感悲痛。在我印象中,易老师那么壮实的身体,那么好的人,六十多岁的年纪,正是儿大女成人,无忧无虑颐养天年的大好时光,怎么就得了癌症,怎么就那么早早地离开了呢?

那段时间,每当想起易老师的去世,我就特别的伤心。易老师对我如此的的关爱和照顾,我还没来得及报答,他就那样匆匆的离开了。就连生病住院,由于不知道,也没去看他,更没有送他最后一程。这些,都将成为我一辈子的遗憾。

易老师,我人生路上第一任重要的领导、导师、同事,虽然我们在一起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是,他给我的关爱以及对我人生的影响,却是极为重要的。我觉得自己一生还算能真诚待人,踏实工作,乐于助人,这些,都得益于他的影响。

我应该深深的感谢易老师。可是,易老师早已离我而去。这种感谢如今却再也无法得以实现,将成为一种无可补救的遗憾。而我唯一可以做到的,就是将此遗憾化作对易老师永久的深深的怀念,我相信他在另一个世界里一定能感受得到的!


作者简介:

刘汉林:永远的怀念 | 散文

刘汉林,四川省巴中市南江县人,中学退休教师。退休后偶尔写点文字以打发时间。近几年在《参花》文学杂志、《巴中日报》和《巴中晚报》副刊发表作品近30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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